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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時空愛大俠


「不准動......他媽的到底哪一次NYPD喊不准動的時候有人沒動過了?」
看著跑得比飛還快的嫌犯,周大俠警官真想讓對方吃顆子彈倒下。但活人可不是靶子,不會乖乖站著不動讓他打,而他也沒有把握能打到對方......就算他是NYPD內部射擊比賽的冠軍,百發百中也只在電影裡才存在,真實世界開了幾百槍之後通常打不到嫌犯只打到老鼠和蟑螂。
收起槍,周大俠警官用他最快的速度追上嫌犯,同時不斷地在嘴上抱怨,「我最討厭的就是在紐約市裡練賽跑了,你這王八蛋最好給我站......喂,你想幹什麼?」
樓頂上的空間不多,跑得再怎麼快也只有那幾百平方公分的範圍可跑。眼看自己的背後是紐約市的街道──只是和他所處的地點有大約一百多公尺的高度差距,前面是緊追過來的警察,嫌犯竟然縱身往樓下一跳。
這讓周大俠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他媽的,你以為你是蜘蛛人啊!」
他沒有想太多就撲了過去,試著抓住嫌犯的腳......

這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大俠警官支著身體從床上爬起來,環顧四周。
圍繞著紅色紗帳的大床雖然鋪了好多層棉被,實際上卻一點也不柔軟,只有身體陷入一堆棉花般的感受。淡淡的香氣沒有人工香料的味道,是很純粹的植物混合而成。外頭傳來一些聲音,說著他稍微可以聽懂卻十分陌生的語言。
「你終於醒了。」給人輕快感的男中音從一旁傳來,大俠警官這才注到一男一女坐在屋子的一角的茶几旁,現在兩個人都起身朝他走過來,「要是你永遠都不醒,我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昏倒了?」
喔,對了,他記得他撲向嫌犯,然後只抓到了嫌犯的鞋子,然後他抓著一隻鞋子,眼睜睜地看著人掉下去,而他自己也往大樓的邊緣滾過去......
接下來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大概是他撞到了頭,然後進了醫院......不,這一男一女看起來不怎麼像是醫生。醫生就算不是白袍大概也會穿著藍色、綠色甚至是粉紅色的手術服,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穿著深紅色東方服飾的女醫生(或是女護士),用金線繡了大朵菊花的衣服看起來就是不是便宜貨。相比之下,同樣也是東方風格的服飾,但顏色保守許多的男護士(或是男醫生)還算是正常。
「你們不是醫生?」大俠警官用英語詢問,卻只看到兩人疑惑的神情,似乎聽不懂他說的話。他只好改用中文再說一次。
「醫生......那是什麼?」
「你們不知道誰是醫生?」大俠警官看看左右,這地方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醫生的樣子,而他身上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傷痕,「我在哪裡?」
「保鑣你一定是腦袋摔壞了,不然怎麼會忘記這裡是萬花樓。」男子拍拍他的肩膀。
大俠警官反射地抓住男子的手,用力一扭。男子先是一驚,但反應很快,轉身順著手腕翻轉的方向卸去大俠警官的力道,同時揮開對方。
「你怎麼會擒拿術?」男子看起來頗為吃驚,轉頭看向女子,「你確定他只是稍微碰到了腦袋?」
女子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他看起來不只碰傷了腦袋,還變得陰陽怪氣。」男子邊說邊打量著保鑣,接著又看向女子,「你確定還要他當你的保鑣嗎?」
「保鑣?」大俠警官一頭霧水。他曾接受過保護重要人士的任務,但這位穿著大紅菊花衣的女子該不會就是他要保護的對象吧?難道是中國大使的女兒還是哪個富商的情婦嗎?大俠警官皺起眉,打量著對方。他該不會是喪失了一段記憶,連自己的任務都忘了?這可不太妙,他恐怕不適合再當這位女性的保鑣了,「有電話嗎?我必需聯絡我的上司。」
「電話?那是什麼東西?」男子好奇地看著他,又轉過頭去看女子,「他醒來之後一直說是一些奇怪的字眼,你確定他還可以嗎?」
女子點點頭。
「你們沒有電話嗎?」大俠警官從床上爬起來,走向窗邊。從窗戶看出去,外頭是個大廳。數十張桌子旁坐滿了人,還有更多人在走廊上來來回回,每一個人都穿著東方風的服裝,「至少有什麼聯絡的方法......咦,這是什麼俱樂部嗎?」
「俱樂部是什麼?」男子走了過來,「你連萬花樓都忘記了?」
「萬花樓?」不是俱樂部的話,難道是什麼酒店嗎,「在哪一條街上。」
男子一邊搖頭一邊望向女子的方向,臉上儘是不可思議,「他是怎麼回事啊?你確定他不是有個孿生兄弟來冒充他。」
女子搖搖頭,似乎不怎麼擔心。反倒是男子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江湖上要殺你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確定要把性命交到這個記憶有問題的傢伙上嗎?」
「等等,我好歹也是NYPD的王牌,只是有點......」好吧,他老實承認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對女子有一分好奇。雖然他見過的東方人不算很多,但這女子的長像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美麗。秀麗的瓜子臉,瞳孔又大又黑的眼睛,看起來深不可測又十分動人。
而且,他敢發誓這位女性是他見過最有家教的女性。
「NYPD?」男子用跛腳的發音重覆大俠警官的話,「我越來越懷疑他了。」
「我有什麼好懷疑......等等,你們該不會連NYPD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從來沒有聽說過。」
大俠警官疑惑地看著男子,接著把視線移到女性身上。事情的確是有一點奇怪,眼前的兩人並不像會說英文的樣子,外頭來來去的人也全都說中文。他沒聽說過紐約市有哪間酒吧會是高級俱樂部會全收東方客人,而且完全不會講英文,「我可以再問一次,這裡是哪裡嗎?」
「萬花樓。」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在哪個城市,不是紐約市吧?」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紐約市在哪裡,但這裡是京城。」
「京城?」
「是啊,皇上腳下的京城。」男子扯開嘴,好像對大俠警官連這件事都不知道感到非常意外,「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連皇上都不知道。」
......是啊,他是真的不知道。
大俠警官露出苦笑,他所知道可以稱為皇帝的人,全都只存在歷史課本裡。到底,他現在是身在何方啊?該不會那一跳就讓他跳到另一個世界了吧?

我的媽呀,我的天啊。
大俠警官─在這裡被稱為保鑣─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除了想叫救命之外,實在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原來自己不是失去了一段記憶,而是來到離他所處的時代大概有三百年左右的古代中國......說古代中國其實並不正確,因為不管他怎麼回憶,也想不起來歷史課本裡有他現在所處的時代,連圖、地名都完全不一樣。好歹他也看過魔戒和納尼亞傳奇,他可以猜想得到自己來到一個差不多等於三百年前中國的地方。只不過,那些小男孩小女孩還可以穿過衣櫥回到現實,而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話又說回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他掉到這個時代之後,取代了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武林高手。工作是保護現在正在他面前換衣衣服的萬花樓樓主兼大紅牌二姑娘。
簡單地來說,是保護一個妓女戶裡的紅牌妓女。
......如果真的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不知道是因為這位萬花樓保鑣原本就深受二姑娘信任,還是因為他看起來就很會保守秘密(這個理由的可能性可能不大),二姑娘對他幾乎是毫無保留,甚至連一些可以講或是不能講的秘密,全都告訴了他。
拜此之賜,他踏入了無法走回頭路的複雜黑道同性戀世界(喂)。
是的,這位比女人還漂亮,個子高朓,身材纖細的大美女,真的不是女人。而且是個可以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脫個一乾二淨,還不會臉紅的正港男人。這位平常完全不開口,讓人以為是啞巴的大美人,只是為了掩飾低沉的嗓音而不開口;明明不會半點武功,卻可以掌握江湖上第一情報中心的美男子;穿得花花綠綠看似想要遮掩身為男人,其實是因為對女裝有特別癖好的悶騷男人。
不過,這時代的人大概不懂什麼叫悶騷吧?
但這些都不是保鑣所害怕的事情。
他害怕的是二姑娘。
在那端裝華麗的外表之下,真正的二姑娘。
現在,正慢慢解開衣服,對著他微笑的二姑娘。
「你害怕了?」二姑娘的發音因為長期不說話而有些生澀。
保鑣用手指把今天一整天下來幾乎快要扭曲在一起的眉毛鬆開,從紐約掉到某個不知名的中國朝代,而他對這個時代唯一的瞭解只有語言。雖然用法有點差別,但至少是他聽得懂的中文,在此──他感謝他老媽逼迫他學習傳統文化。雖然他老媽沒逼他念歷史,他也不太瞭解這個朝代,但在他的記憶裡並沒有聽說有哪個時代的人這麼開放。
這個二姑娘剛剛當著他的面給萬花樓的姑娘一個吻,昨天晚上被他撞見和男人上床,然後,他知道二姑娘其實是個男人,還有變裝癖。就算是在現代,他的性生活也足夠登上八卦小報讓樂趣永遠不嫌多的紐約人再樂上一樂。
「我的確很害怕。」
「怕我嗎?」
「對,因為我真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保鑣也看過斷背山,紐約也不算是什麼保守派的地盤,不過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對男人有興趣,「我沒有和男人發生性關係,所以我很怕你。」
「性關係......」二姑娘有點艱難地念著這幾個字,「你是說交媾。」
「交媾,對,交媾。」真是個含蓄的詞彙。
「怎麼了,在你的朝代沒有肌膚之親嗎?」
「有,但是我不是同性戀。」
「同性戀......好吧,你懂得詞彙比我想像中要多了太多,我恐怕沒辦法完全明白。」二姑娘搖頭,「但你為什麼不試試,我可以當女人。」
「我不想把你當作女人。」
「那就當我是男人。」二姑娘邊說邊脫下外掛和內裡,毫不羞怯地在保鑣面前赤身裸體。二姑娘的身體修長纖細,彷彿一直保持在少年的狀態。保鑣實在很難想像二姑娘過去十幾年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你難道連和男人交媾的膽量也沒有。」
「你不用激我。」
二姑娘露出微笑,他連微笑都有一種非男非女的味道,「不敢?」
「你再不穿上衣服,也許我就敢了。」保鑣並不是個禁慾主義者,而二姑娘不管是臉孔、身型都屬於他喜歡的那一種,當然,性別除外。
「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二姑娘走上前,抓著保鑣的衣領將他推向床,右腿卡在保鑣的雙腿之間,居高臨下。
「你不是認真的吧?」保鑣緊張地抓著二姑娘的大腿,在感受到那冰涼卻柔軟的觸感時,他連忙鬆開手。
二姑娘卻笑了,他跨坐在保鑣的腿上,雙手按著保鑣的肩膀,用臀部磨擦著保鑣的下半身,「你的話太多了。」
保鑣還記得前一任女友形容他們做愛時的一句話──隔著衣服磨擦的觸感像是一種折磨,像是野獸在草原上徬徨怒吼,尋找慾望的宣洩出口。他的前女友是個不太出名的色情小說家,在和他實地體驗過各種姿勢之後就把他給甩了,他還記得分手時前女友拍拍他的臀部對他說。
雖然你的技巧不及格,不過身材倒是頗有看頭。
慘痛的回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不過沒有多大的幫助。二姑娘正坐在他的腿上,用一種可以撩撥起他慾望的方式在他身上磨蹭。
「等等......」保鑣想要抓住二姑娘,卻在碰到二姑娘大腿的一瞬間像是觸電一樣彈開手。二姑娘笑容變得更深,在保鑣慌張失措時撕開保鑣的上衣,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
「放鬆點。」
「這情況你要我怎麼放鬆!」
你坐在我的腿上,然後身為男人最愛提起卻又最提不得的部份正好卡在那麼不湊巧的位置。好吧,就某方面來說,也算是蠻湊巧的......喔,不。
二姑娘臉上帶著微笑,讓兩個人緊貼在一起。
沒有距離的結合。
......天殺的。
保鑣沒有和男人做愛過。他加入過海軍陸戰隊,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被叫去撿肥皂。
緊窒而溫熱的甬道包裹著他的分身,就跟和女人做愛一樣好,也許更好也說不定。二姑娘忘情地在他耳邊呻吟嘶吼,他實在無法分辨那是愉悅還是痛苦。
大概都有一點。
二姑娘將雙腿張得更開,毫不在乎地暴露出私處。腰肢不停地擺動,讓保鑣的分身來會刺激著讓他興奮的那一點。下巴高高地抬起,汗水順著頸部線條而下,充滿淫慾、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美麗。
「二姑娘。」
「叫我二公子。」二姑娘喘著氣,聲音斷斷續續,卻依舊帶著平常下令時的威嚴。他就算是最意亂情迷的時候,也是萬花樓的樓主,高傲貴氣誰也無法觸及的二姑娘。
「二公子......」保鑣想要坐起身,但二姑娘的手壓在他肩上,讓他不得動彈。他不是沒有過被另一半支配的性愛經驗,但讓他無法自拔的只有這一次。
二姑娘根本不理會保鑣的抗議,仍舊掌控著整個交合的過程。偶爾急速的擺動腰部,卻又在最關鍵的時候抽離。
忽上忽下的情緒幾乎要把保鑣逼瘋了,他抓著二姑娘的腰部,挺起腰將分身深深地埋入。
像是世界破碎成一片一片,然後保鑣知道他被二姑娘或者是說是二公子這個人─不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是天使還是魔鬼─俘虜了。
從那天之後,保鑣能躲二姑娘多遠就躲多遠。
倒不是說他覺得自己對不起二姑娘,或是二姑娘對不起自己。性關係,做愛、上床、交媾、魚水之歡,不管用什麼說法都可以,總而言之,只要是你情我願就需要感到愧疚或是責任。只是,二姑娘算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老闆,當見到發給你薪水的人時腦袋裡的第一念頭就是脫光對方(更正確地說應該是被對方脫光),實在有點尷尬。
話又說回來,他盡可能地避開二姑娘,二姑娘卻不見得和他有同樣的想法。
在萬花樓裡保護二姑娘的人並不只有保鑣一個,雖然平時樓裡的姑娘看起來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個個身手不凡。比如說他最害怕的彩大姊平時總是豔麗的傻大姐模樣,但她袖子裡的暗器恐怕連以暗器聞名的孫家、唐門都要畏懼三分;多愁善感,像是林黛玉般嬌弱的蘭小妹,要是讓她拿起雙劍,恐怕江湖上的十大劍手裡有一半要退後一位,像這樣的姑娘,萬花樓號有近百個。除了這些武功不凡的姑娘們,更別提眾多暗中保護二姑娘的萬花樓高手了。
甚至,保鑣懷疑萬花樓會有個保鑣這個工作,只是用來轉移歹徒的目標──也就是造成要殺二姑娘就要先殺保鑣的錯誤印象,將危險轉移到他身上。江湖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恩怨糾紛,但只要有在這些高手在,再加上有保鑣這個活靶子,理論上,只要二姑娘不輕易離開他們的保護範圍,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
偏偏二姑娘像是故意要跟他們─或者說是跟專門跟保鑣─作對一樣,總是有意無意地惹來麻煩。每一次保鑣想躲開二姑娘的時候,就馬上就會有刺客、小偷甚至客人來萬花樓作亂,而且都會好巧不巧地在二姑娘的身邊發生,而他這個名目上的保鑣就必需要出馬。
打架這種事在哪個時代好像都差不多,雖然他不懂什麼玉女劍法或是催心掌,不過身為合氣道五段又是搏擊術高手的他,到這個時代似乎也變成了武林高手。要打發掉這些小賊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二姑娘的態度。
「厲害、厲害。」二姑娘拍著手掌。看著在地上呻吟翻滾的小飛賊,他不但沒有半點害怕,反而司空見慣,一臉開心看戲的神情。保鑣不得不懷疑,二姑娘的目的其實是想看他打架也說不定,「雖然我不懂武功,但你的武功的確比我想像中還要好得多,厲害。」
「我倒覺得你能穿這樣走來走去才真是厲害......」
他實在不明白,二姑娘明明是個男人,為什麼喜歡穿女裝走來走去呢?
話又說回來,二姑娘今天的打扮比起他第一天見到二姑娘真的是正常(?)不知道幾倍。這一襲淡紫色繡金線的女裝,頭髮梳了個簡單的髻,斜插了三根鑲滿寶石的簪子,看起來優雅又華麗。
同樣是女裝,至少是有品味多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保鑣搖搖頭,轉身就想要溜走,「既然這些人都已經打發了,那小的我就告退了。」
「等一下。」二姑娘的聲音打在保鑣背上,讓他停住腳步。
「有什麼......唔。」保鑣的話還沒說完,二姑娘手勾著他的後頸,將自己的唇湊上保鑣的。
柔柔軟軟的唇貼在自己的唇上,保鑣還來不及想好是要享受還是咬緊牙關抗拒,二姑娘的舌就更進一步深入。大吃一驚之下,保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二姑娘退開一步,臉上露出惡作劇得逞笑容,「沒什麼,只是想做這件事而已。」
「......」有時候,還真的是無話可說,「還有什麼事嗎?」
比起說出口的問題,保鑣想問二姑娘為什麼會想吻他?但在大庭廣眾之下,所有萬花樓姐妹們的面前,他實在說不出口。更何況,有好幾個萬花樓的姑娘對這一幕不但不意外,還發出看好戲的竊笑聲。
「喔,我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吧。」二姑娘說完也不等保鑣說好還是不好,就逕自轉身走向萬花樓的後門。
雖然很想阻止二姑娘,但職責所在,保鑣還是無奈地跟了上去。
「我說這位大哥......或者說是大姊也可以,你確定你適合外出嗎?」保鑣的視線從二姑娘背上往下移,落在二姑娘的腳上。
二姑娘還有個秘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萬花樓裡的人都知道,二姑娘的腳有點跛,雖然二姑娘總是腰挺得很直,走起路來也沒有一點自卑,但她的步子仍是一拐一拐。至於二姑娘的腳為什麼會跛,保鑣沒有問過,萬花樓裡也沒有人提過。
「如果我走不動了,自然會讓你背我。」二姑娘回過頭,對保鑣嫣然一笑。
保鑣覺得很頭痛。
身為一個警察,他很擅長應付殺人犯、強暴犯、小偷或者是一般民眾,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二姑娘。想來想去,只好把二姑娘的好友給搬了出來。
「捕頭有交待,最近你不適合外出。」被稱為捕頭的男子,自然就是當保鑣掉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天時,在二姑娘身邊的那位男性。
保鑣不知道以這個時代的審美觀來說捕頭算不算是美男子,但以他的時代而言算是個五官相當端正的帥哥。據二姑娘所說,捕頭是六扇門的門主,也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六王爺的親弟,只有幾個朝臣知道他身份的十二王爺。
基本上,就是有皇親國戚身份的高級公務員,人人看到都要閃邊的VIP。
「喔,哪有說為什麼嗎?」
「這個......他沒說。」
「別管他,也許他是聽哪個司天監隨口胡說八道,也可能是那本黃歷上隨便亂寫。」
「但是......」保鑣想要替捕頭辯解幾句,說他不是那麼迷信的人。但二姑娘根本就不等他說完,腳步不停就這樣出了萬花樓,保鑣也只能把原本要說的話吞進肚子裡。
他有預感,這一次二姑娘外出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但他猜錯了。
二姑娘和保鑣出了城,在市集附近買了匹馬。保鑣猜想二姑娘的腳大概沒辦法走,但二姑娘爬上馬之後卻對他伸出手,「你也一起上來吧。」
「我不會騎馬。」
「不會的話,讓姐姐來教你吧。」二姑娘笑容可掬。
「我不想要讓女人教我騎馬。」
「沒關係,我是男人,讓哥哥來教你騎馬?」
「這位大姊......大哥,你就饒了我吧。」
「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騎馬逛一逛,你不上來的話我可是要一個人走羅。」二姑娘笑得一臉燦爛,「還是說你懂得什麼絕世輕功,可以追上馬匹的速度?」
「當然不,只是......」
「那就上來吧。」二姑娘對保鑣伸出手。無可奈何之下,保鑣只好爬上馬。雖然爬上了馬,但他也只有在小時侯搭乘過一兩次迷你馬,根本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二姑娘卻將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腰上,「抱著我。」
「你不要太過份了。」
「你不抱緊我的話,等會被馬摔下去我可不管。」二姑娘拉著他的手,腳夾馬肚。
已經有點年紀的老馬跑起來腳步略微巔跛,但還不失平穩。保鑣一開始還覺得新鮮,但隨著待在馬上的時間越來越久,從平地到山路,他越來越不習慣,手環繞在二姑娘身上,差點要吐出來。
「騎馬這種事情到底哪裡有趣了?」
「如果你的腳像我一樣,或者你整天都只能待在萬花樓,騎馬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二姑娘笑著說,「當然,沒有騎在你身上有趣。」
「......我會把這句話當作讚美記下來。」保鑣沒好氣地說。
「別這麼彆扭,我只是想要逗你開心。」二姑娘說,「我知道你在煩心該怎麼回去紐約市,我不知道你說的地方在哪裡,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去紐約市,但我知道如果有辦法回得去,樓裡的人會替你帶來消息。」
「你替我......等等,你相信我說的話?」比起捕頭固執地認為他是摔壞了腦袋才有從另一個世界掉到這裡的異常想法,但二姑娘對他的話卻沒有太多懷疑。
「我為什麼不相信你?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二姑娘說,「我聽過太多謊話,你沒有說謊的技巧也不會說故事,所以你說的是真話。」
在二姑娘說話的同時,馬匹在山坡上停了下來。
保鑣從二姑娘的肩上看過去,可以看到山頂上大宅。保鑣不知道那是哪裡,但當兩個和二姑娘年紀相近的男性有說有笑地走出來時,他能肯定聽到二姑娘發出哽咽的聲音。
也許不是哭泣,或者只是清喉嚨發出的怪聲。
保鑣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不過,二姑娘一定不會告訴他答案。

他死命地想要夾緊雙腿。
雙股間有股異樣感,讓他不住地顫抖。想要某個東西、某個粗大的東西進入他的體內,滿足那個似乎永遠都不會被滿足的地方。對於自己有如此卑賤想法的認知比鞭子更能傷害他,一片一片剝離他僅有的自尊。
淫邪的笑容掛在男人臉上,手裡握著某樣東西磨擦著他的臉頰。他閉上眼別過頭,雙腿間的慾望卻因為興奮而顫抖。
「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不。」連聲音都虛弱乏力。
「你想要什麼?」
「不......」近乎是哀求了。
「不要?你看這樣淫蕩的身體......你天生就是個娼妓的料。」沾滿黏稠液體的手指撫摸他的臉頰,捏著他的下巴,「張開嘴,好好地含著。」
「唔,唔......」我不是娼妓,不是!他死命地抗拒著。
「你再不好好地張開嘴,我就讓你永遠都闔上你的嘴。」
男人的威脅讓他發抖,他還記得前一次他不肯張開嘴喝水,男人將他的下巴扯到脫臼,硬是將水灌進他的喉嚨裡。
恐懼之下,他只能遵從男人的命令。
腥臭的氣味在鼻嘴之間漫延開來,他開始不住地作惡。
他不想要。
二姑娘,二姑娘。
在旁邊喚著他的聲音很遙遠,卻又好像他一伸出手就抓得到。只是身體無法動彈,像是被一團黑色的東西纏繞,扼緊他的脖子,扼殺他的呼吸。
「......二姑娘?」
二姑娘猛然驚醒,保鑣和捕頭在他的眼前,都是一臉擔心。
他坐在萬花樓的涼亭裡,沒有鐵鍊;整桌子萬花樓的大廚做的酒菜,沒有血氣和各種排泄物的腥臭;保鑣和捕頭就坐在另外兩個椅子上,沒有模糊不清的臉;他身上穿著最昂貴的絲綢,不是赤身裸體。
他不是在夢裡。
「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捕頭一臉不能認同的表情,「保鑣,你說一說他怎麼了吧?」
「他昏倒了。」保鑣看向捕頭的方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對,不過不是對著我講,是對著他講。」捕頭指著二姑娘,「從你找了那個白衣劍客來之後,你就再也沒有睡好過了。」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而我最近才開始......」
「不,從好幾年前你就開始會出神,直到最近你才掩飾不了。」捕頭抓著二姑娘的肩膀,試著想要搖醒他,「我從一開始就不贊成你的計畫,白衣劍客的劍術也許高明,但他只是個孩子,灰衣劍聖如果那麼容易就上當,怎麼能叫做劍聖。」
「不,他會的。」二姑娘肯定地說,「那是他的弱點,他無法抗拒。」
「但就算復仇了也不快樂,你別再繼續了,我知道要怎麼從六王爺府帶出黑風門主,你可以找他報仇,或者你可以和你的大哥相認,也許還可以......」
「夠了,我不想聽。」二姑娘推開捕頭,甩下捕頭和保鑣走出涼亭。
保鑣追了上去,跟在二姑娘的後頭,「二姑娘。」
二姑娘頭也不回地走著,也不管後面有沒有人跟著。每一次保鑣要跟上二姑娘時,就會有幾個路過的姑娘擋著,讓保鑣慢下腳步。穿過萬花樓最有名的燭火長廊,保鑣追著二姑娘到了不知道哪個別院的庭園裡。
這個別院不知道是哪一位萬花樓姑娘所擁有,不像一般庭園造了美輪美奐的假山假水,而是挖了個大池,建造成小湖和流進流出的河水。
二姑脫下了長褲和外掛,只披著一件單衣。
赤裸的雙腿從衣擺底下露出來,又直又瘦,只是腳掌的部份嚴重變形。
「你的腳......」
「很醜,是不是?」二姑娘笑了笑,「黑風門主把我賣到萬花樓,萬花樓的前樓主怕我逃走了,就用烙鐵燙我的腳,就算我逃了,我也逃不遠。那時候我才七八歲,傷好得很快,只不過讓我的腳變形,也讓我不能練武。」
雖然並不清楚二公子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但保鑣畢竟是個刑警,怎麼會看不出來那是受到虐待之後留下來的痕跡。即使練武也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再加上不良於行,也難怪二公子乾脆地放棄了在武功上精進,而全心經營萬花樓的情報網。
「黑風門主他......」
「捕頭沒告訴你?」
「他只說你全家被殺,沒有多說什麼。」
「黑風門主......正確地說應該是老門主,作惡多端被武林同盟十二世家合力所擊敗,除了一個六歲的小男孩下落不明之外,其它人全部被殺。那個小男孩就是現在的黑風門主。他長大之後重建了黑風門,當初圍捕老門主的十二世家就一一遭到毒手。灰衣劍聖當時是黑風門主的手下,他奉命滅了我們一家,只留下我。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看我的眼神。」二姑娘不談在萬花樓中發生的事,又接著說下去,「天理循環,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黑風門在六年前被武林同盟所敗,黑風門主逃進六王爺府尋求六王爺保護,黑風門也散了。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武林盟主就是我的孿生兄長,被我父母的好友收為徒弟的大哥。」
「那不是很好嗎?你這樣也算是報仇。」
「報仇?」二姑娘冷笑一聲,「這哪算是報仇?」
「黑風門散了,黑風門主整天擔心受怕,這樣不就是復仇。」
「從我爺爺和其它十一世家滅了黑風門,到黑風門重建之後滅了十二世家,你知道我學會什麼?」
「冤冤相報何時了?」
「是除惡務盡,所有和黑風門有關係的人都不能活在這世界上。」二姑娘的臉上滿是被仇恨所扭曲的憤怒。
保鑣看過太多這種事情,那些為親人、為朋友復仇的犯罪者。他們再也不能回復成正常人了。二姑娘親眼看著親人死去,又被賣到妓院,多年下來恨意已經完全改變了他,「你何不先殺黑風門主?」
「我要他擔心害怕,讓他知道每一次靠近他的人都會死,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靠近黑風門主的下場,讓他眾叛親離。」
「二姑娘......」
「別叫我二姑娘,叫我二公子。」
二公子回過頭來,豔紅的衣著襯得他白皙的肌膚似雪,清秀的瓜子臉上沒有淚水的痕跡,只有與那張過份秀氣的臉不同的堅毅。
已經經歷了太多折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傷害他。
那段日子改變了二公子的人生,也改變了二公子的性格。
當初擁有相同臉孔、相同資質的雙胞胎,現在一個貴為武林盟主,另外一個卻足不出戶,只能扮作女人留在萬花樓。
「你過來。」二公子對保鑣點了點頭,接著又走了幾步,讓水淹至腳踝。
保鑣脫下靴子,赤著腳走進水裡。在二公子還沒開口之前,他將手環過二公子的胸口。
「別同情我。」
「你知道這不只是同情。」
他不該這麼做。從他第一天當警察時前輩就告訴他,你可以試著去瞭解受害人的心理,你可以幫助受害人,但你不能同情他。當你將自己的感情加諸在對方身上,你就很容易發生超越警察和受害人之間的關係。
而且,他似乎應該要想辦法「回家」。
老實說,回家這個名詞對他來說真的很陌生,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有一半以上睡在局裡,剩下來的一半睡在不停變換的女友家裡。當然,他有一幢還算不錯的公寓,雖然不是在曼哈頓島上,卻也花掉了他每年三分之一的薪水。
沒有會作菜女朋友在家裡等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他甚至連一條狗都沒有。如果有一天他被哪個變態殺人狂支解扔掉,恐怕也不會有鄰居發現他消失了。真的要說回家,大概也就只有回到紐約市的那種氣氛。
難喝的咖啡機,芥末、酸黃瓜都加倍的熱狗,偶爾看看紐約大都會的比賽,就只是這樣。
雖然只是這樣,但只要他想回到原來的時空,就不該在二公子身上放太多感情。
明知道不該放太多感情在二公子身上,但保鑣放任自己靠在二公子的肩上──那纖細的不像是男人的肩上。
這很自私,他知道。
但他無法不貪戀自私的感覺。
這一點,他也知道。
他第一次見到捕頭是在萬花樓,他的房間,他的床上。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佔了他的床,讓他整床都是血。這下子可好了,老樓主又不知道多了個找他麻煩的理由,因為他和客人弄得整個房間都是血。見鬼了,人根本就不是他殺的,也不是他放進來,為什麼他要為了一個陌生人倒在他床上而受處罰啊?
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很倒楣,他想也不想,一腳往陌生人還在流血的肚子上踹下去,「要死不要死在我房間裡。」
這就是他和捕頭的初次見面,幾乎可以用不打(?)不相識來形容。
至於「那一腳剛好踹在捕頭的丹田上,幫助捕頭突破內功限制,自行逼出內傷瘀血,因而救了捕頭一命」如此缺乏邏輯性的故事,就是可以略過不提的後話了。
無論如何,一個沒有想到要救人卻意外救了人的萬花樓名妓,和一個硬是要認定對方救了自己的六扇門捕快,就這樣交上了朋友。
有捕頭這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之後,二姑娘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復仇計畫。這不是什麼龐大而經過計算的計謀,只是一步一步,且戰且走。
他的第一個目標是奪取萬花樓,因為有了萬花樓之後他就有了自由也有了勢力。達成的速度其實比他想像中的容易也快很多,有時候他會忍不住自嘲,他那具不成人形的身體似乎還蠻有魅力嘛。
第二個目標是對付除了黑風門主之外,參與滅他一族的所有人。牽連不用太廣,只要和這件事情直接相關的人就可以了。這部份卻又比他想像得困難很多,因為當他開始調查,才發現害他的人真是太多了。比如說,街頭賣面的老王看似什麼也沒錯,卻為了十兩銀子就把他很少人知道後院出入口告訴了灰衣劍聖。
他花了一番心思去思考過該怎麼復仇。而他想到最狠毒的方法就是給予對方不能失去的東西,然後再奪走。這是他的親身體驗,保證痛徹心扉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替面煮得很難吃的老王找了一個具有御廚才能的小廚師,讓老王那小小的麵攤成為京城最有名,連皇帝和六王爺都光顧過的麵店。然後,讓那個小廚師消失不見;至於當晚執行黑風門主命令的灰衣劍聖,他就替灰衣劍聖找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對手。白衣少年和灰衣劍聖的確一見如故,次次決戰都沒能殺了對方。
結果似乎不太成功。
小廚子跪著求他說願意用自己的命換老王的命。天知道,他根本不要老王的命,既然小廚師這麼喜歡賣面的老王,他也只好由得他去。白衣少年似乎也愛上灰衣劍聖,本來就不一定打得贏灰衣劍聖了,這下更是下不了手。
有時候,他自己也很懷疑,其實他的計劃早就變質成為紅娘紅娘我愛你了嘛。
好像有點本末倒置了,但他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結果。當然,他還是很執意地想要復仇,只不過這種不像是復仇的復仇也沒有什麼不好。他讓那些傷害他的人「消失」,卻不是死亡,偶爾他還會感到得意。
「你很得意是不是?」冰冷的刀鋒貼到他脖子上的時候,他才察覺到有人靠近。二公子不用回頭就知道對方是誰。
「黑風門主,好久不見。」
「你很冷靜嘛。」黑風門主披散著頭髮,渾身上下散發出臭味。如果可以仔細看他的樣貌,就會發現他臉上鬍鬚雜亂,衣著骯髒,眼球泛著血絲,彷彿很久沒有睡好覺。
「當然,我正等著你來找我。」二公子說,「讓我意外的是,你竟然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進入萬花樓,這點疏忽的確夠我死上兩三次了。」
「你也不用太遺憾,我也是有內應才進得來。」黑風門主乾笑幾聲。
「喔?」二公子看看左右。
「不用找了,我不會讓她出來,也不會告......」黑風門主的話還沒說完,一身黃衣的女子就從門後走了出來,她的臉色蒼白,但仍舊看得出來是一名美女。黑風門主看到她出來就皺起眉頭,「蘭,你出來幹嘛?」
「蘭妹妹。」
「對不起,二姑娘......不,是樓主。」蘭妹妹邊說話邊發抖,「我很久以前就是黑風門的人,您對我很好,但是......」
「不要再說了。」黑風門主打斷他的話。
「但是......」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說了嗎?」黑風門主的手指因生氣而發抖,差點就割傷二姑娘的頸項,這讓二姑娘注意到黑風門主連刀也拿不穩了。
「你連手都在發抖,還能殺得了我嗎?」
「哼,小妞,你以為我是來殺你嗎?」黑風門主哼了一聲,「我是來警告你,別再動我身邊人,我不會跟你作對,也不想替那些死去的部下報仇,我欠你的,你欠我的,就這樣一筆勾消吧。」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筆勾消?」二姑娘瞪視著他,「你殺了我的父母、兄弟、朋友,我有什麼理由放過你。」
「因為你今天就要死在我的手上......唔。」黑風門主的話還有沒有說完,一把利劍從他的背後穿透前胸。黑風門主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胸口的劍尖,表情像是還沒意會過來發生什麼事。當劍抽出他的身體時,血花從胸口擴散開來。
黑風門主還不瞭解,二公子卻已經明白。他站了起來,將黑風門主推向一旁。只見蘭妹妹站在黑風門主身後,手裡拿著劍,不住地顫抖。
「他......他要殺你。」
「我知道。」
「我不能讓他殺你,雖然他是......但是......」蘭妹妹連話都沒辦法說完整。
「你喜歡他。」
蘭妹妹用力地點了點頭,「可是我不能讓他殺了你。」
「我知道了,你先放下劍。」二公子試著想要安撫她。看著蘭妹妹拿劍的樣子,他懷疑蘭妹妹一個不小心就會......
「我,我不能再活在這個世界上。」蘭妹妹的臉扭曲在一起,「我,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蘭!」不好的預感。
二公子還來不及阻止,蘭妹妹就一劍畫在自己脖子上。
血花落在二公子的臉上。而他站在那裡,看著蘭姑娘和黑風門主倒在血泊之中。朱紅色慢慢擴散開來,他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這樣就算是復仇了嗎?
好孤獨啊。
他還是喜歡和保鑣捕頭商討該怎麼對付仇人的日子。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殺人,他喜歡讓不明白痛苦的人感到痛苦,讓不快樂的人感到快樂,讓這死氣沉沉的江湖因為他而雞飛狗跳。
這樣的復仇,真的好無聊、好無聊。

二公子垂下頭,長髮遮住桌上的燭光。光線微弱時他才發現,保鑣有一對天藍色的眼睛。萬花樓時常會也有遠渡重洋而來的西方客人,只有這些異國人才有這麼淺的顏色。那個叫紐約市的地方,大概也是在西方吧?
「這是你生氣的方式嗎?」保鑣睜開眼睛看著二公子。
「不是。」二公子將臉貼近保鑣,比他更高一些的體溫,讓他想不起隨時可能飄雪的冷天氣,「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發洩怒氣。」
「那是為什麼?」
「只是因為我想要抱著你而已。」二公子,反而突然提起一個和此時此刻似乎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想回去嗎?」
「......」這個問題,保鑣無法回答。
他沒有辦法不心虛地說他想要留在這個時代永遠不離去。
他想念他的還沒有收到第七集哈利波特。
想念墨西哥菜和熱狗,還有做墨西哥菜的胖嬤嬤。
想念他討人厭的遠房姑媽和表弟。
但他不想離開。
他開始習慣這個亂七八糟的江湖。
開始習慣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萬花樓。
開始習慣愛上一個又任性又美麗的二公子。
他開始接受這一切就是他的真正生活、就是他的宿命。甚至,他開始懷疑如果有一天他有機會回到未來,他還會不會想回去。
想要撫平一部份的寂寞,就必需要再忍受更多的寂寞。
二公子的手橫過他的腰際,將臉貼在他背上,「如果你想回去,隨時都可以走。」
「......你不會像對待黑風門主或是白衣劍客一樣對我?」
「不會。」
「為什麼?」捕頭說過二公子對任何人都無法信賴,絕不容許任何人背叛他,但現在的二姑娘卻不是捕頭所形容的樣子。
「因為你不是我的僕人,你的命也不屬於我,所以,就算你離開之後也不算是背叛我。」
「那蘭姑娘......」
「蘭妹妹是我帶回來的女孩,她的劍術是我父親從小教我的。」二姑娘靠在保鑣的背上,小聲地說,「因為她的身子很虛弱,也許......我在她身上看到某部份的自己,所以我一直當她是妹妹。」
「你無法容忍的不是她出賣萬花樓的情報給黑風門主,而是他背叛你對她的感情。」
「嗯。」下巴在保鑣的背上滑了幾下,「其實,我並沒有想殺他。」
「我知道。」
「我不想逼死她,但我不能容許......」
「每一個和黑風門主有關的人都要死,我知道。」保鑣轉過身來,將二公子擁入懷中,「但你並沒有這樣做,你只是知道她哪裡都去不了,所以你沒有阻止他自伐。」
「其實我想阻止她,只是那一瞬間我猶豫了。」二姑娘輕聲地說,「她是因為我而死。」
保鑣搖了搖頭,「那一瞬間沒有人能想得到,沒有人能......」
「我應該要想得到。」
二公子跪坐在保鑣的身上,大腿貼在身體兩側。保鑣的分身依舊灼熱硬挺,和二公子溫熱的身體緊緊密合在一起。
彷彿可以觸碰到靈魂深處的愛撫,有粗繭的手掌在他的身上滑動。而他也可以透過接觸,不需要用眼睛、不需要用耳朵,只用靈魂就可以感覺到對方。
他知道抱著他的這個靈魂,很陌生又很熟悉。
從保鑣摔下樓再站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保鑣不是原來的保鑣了。
也許不能很真切地說出差異在哪裡,但他就是知道原來的保鑣不見了。雖然有同一張臉孔,也許還有同一個身體──這點他不能確定,但是記憶和靈魂完全不一樣。
從一個提供他溫度身體,變成可以接觸到他內心深處的靈魂。
真的、真的,不想讓他走。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會說他偏激,唯一一個不會要他不要報仇;唯一一個抱著他說不要怕,唯一一個視破他偽裝的堅強,唯一一個......
他真的不想失去他。
在激情的最高點,二公子雙手掐在保鑣的脖子上。保鑣吸不到空氣卻沒有露出緊張的表情,他抓著二公子的手,一隻一隻地扳開二公子的手指。
淡淡的紅色痕跡在他脖子上,卻沒有真的傷到他。
兩個人都一言不發,對視的目光各懷著不同的思緒。
「我......我剛剛做了什麼?」
「你什麼也沒做。」保鑣抓著二公子的手,輕聲地安撫他。
「不,不......我不想傷害你,我不想這樣做。」二公子推開他的手,從床上跳了起來。連件衣服也沒批上就往外跑。
保鑣隨手抓了一件狐皮大氅就追了上去。
屋外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雪,落在兩人的肩上臉上,卻感覺不到冷。只見二公子一拐一拐地跑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就只是想離保鑣遠一點。
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二公子面前。
二公子看著保鑣,那眼裡的堅定讓他害怕,「你還是別靠近我,你知道我可能會傷害了你嗎?」
「我知道。」將狐毛大衣批在他肩上,保鑣一步也沒有往後退。他比誰都清楚,甚至比二公子本人更清楚,「但除非你不需要我了,或是殺了我,否則我不會離開你。」
「不要碰我。」二公子推開保鑣,將保鑣披在他身上的狐毛大衣丟到保鑣臉上,赤身裸體地站在那裡,「你想回去就回去,想離開就離開,黑風門主已經死了,我......我不需要你當我的保鑣,我不需要保護了。」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他不懂得愛人的方法,也不知道什麼才是一般人的感情。
從大火燒光一切的晚上開始,他的靈魂就已經扭曲。
只有自己欺騙自己的人才會說「我就是我,我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他再也不可能還是當年的二少爺,而是武林盟主的孿生兄弟二公子。他是萬花樓的樓主,不會說話的二姑娘,心裡只有復仇的二姑娘。他不會後悔、也不以此為恥,但他的確不可能像是平凡人一樣愛人。
因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到手。
若是他留不住的,就要在被拋棄之前先拋棄掉。
「你還是萬花樓的樓主,你還是一個人,再怎麼強悍也需要人保護。」保鑣說。
不管是外表看似纖細,實際上卻心機深沉,掌控整個武林最大情報組織萬花樓的二公子;只有他知道,年幼時注視著全家被滅門,發誓復仇的少年;充滿自信,神采飛揚的二公子面具;或是內心脆弱,再也無法信任他人的真實。
都讓他越陷越深。
保鑣屈膝半跪在二公子的面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二公子的腳踝,吻落在腳背上,像是對待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一樣疼惜。
在二公子驚訝到說不出話時,保鑣抬起頭對著二公子說。
「我會保護你,從今以後,再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二公子微微地顫抖著,並不是因為寒冷。最後,他慢慢地跪了下來,靠在保鑣的肩上,無法控制地開始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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