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C 1
「殷醫生!」背後傳來呼喚,正捧著病歷匆匆前行的殷慕秋立刻轉過身來,臉上一如既往掛著溫和的笑容,「什麼事?」
另一個年輕的醫生萬分緊張地雙手合十:「幫我個忙吧,前輩,今天是我值班,但也是我女朋友的三姨婆的大壽,她威脅說我不去就要我好看,能不能替我兩個小時,只要兩個小時就好!拜託了,我一定盡快趕回來。」說著還低頭,擺出一副哀求的樣子。
慕秋的眉頭稍稍皺了一下,馬上就很爽快地說:「沒問題,你去吧,玩得開心點。」
「呀哈,謝謝前輩!我會帶壽麵給你當夜宵的!」對方發出一陣歡呼,脫下剛穿上的白衣就跑了出去。
慕秋有些頭疼地摘下眼鏡,揉揉發澀的雙眼,真是的,每個人有些大大小小的事都喜歡找他,當他是什麼?但是……算了,每次都把拒絕的話硬是吞進肚裡,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就當是義務勞動吧。
「你呀,還真是沒用呢。」一陣香風從身後吹過,他詫異地瞪大了眼:「護士長……」
一頭濃密的卷髮,性感的厚唇上是艷麗的桃紅,勻稱的身體裹在黑色的皮衣裡,豐滿的胸部呼之欲出地彈跳著,外科四病區的護士長秦彩綺懶洋洋地倚在牆上,不屑地看著電梯口的背影:「真會找借口,什麼三姨婆做壽。我看是約了女朋友過週末才對,也只有你這個傻瓜,才會相信他。」
慕秋淡淡一笑:「我想他沒必要為了這麼點小事撒謊吧。」
彩綺可惜地看著他:「就算他不是,你以為他能在兩個小時內趕回來嗎?真的有事,應該事先調班嘛,上班才說,你呀……」
她搖晃著香奈兒的手袋,踩著足有七分跟的高跟鞋走向電梯:「就喜歡做爛好人,這樣只會讓人更加欺負你而已,別指望會有人感謝你了。」
慕秋咬咬下唇,難道幫助別人也有錯嗎?他揮手去掉腦中的雜念,快步向護士台走去,還是上班要緊。
「晚上好,殷醫生。」今晚的小夜班護士跟他有禮貌地打招呼。
「晚上好,請把今天入院的病人病歷給我。」
「好的,今天入院一名,409房間18床,男性,左脛腓骨骨折。」護士熟練地抱來病歷,「殷醫生要查房嗎?」
慕秋停頓了一下:「骨折的病人?骨折的病人不是應該收到骨科去嗎?」
護士小姐搖搖頭:「我不知道,好像是主任自己收來的,所以不要多問比較好吧。」
他拿過病歷:「謝謝你。」
轉身走向病房,滿腹的疑惑。
409房間在最隱蔽的病區的西翼,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陣的嬉笑聲從裡面傳來:「說到那個夭壽仔當時的臉色啊,真XXX有夠看上一年的!」
「尿褲子了吧……」
「他該滾回家去洗女人的XX了,還學我們混道上……」
慕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一把推開了門,頓時一陣濃烈的煙霧湧了出來,嗆得他還以為是失火了。
「什麼人?!」伴隨著一聲大喝,慕秋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推到牆上,有什麼冷冷的東西壓住了脖子。
然後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花皮你也越混越回去了,什麼都怕,只不過是醫生來查個房就把你嚇成這樣。」
脖子上的壓力鬆開了,慕秋也逐漸適應了在煙霧中看東西,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身前那個叫花皮的大漢把一把明晃晃的刀插進身後的腰帶裡,一臉無趣地咋著嘴。
「誰怕啦!我還巴不得他們來了再干一架呢。」他從桌上抓起未抽完的煙塞進嘴裡。
望著橫七豎八的病房,地板上雪片般的煙頭,還有對方話語中的輕蔑,慕秋只覺得血往上湧,他拚命握緊手中的病歷夾,強迫自己很冷靜地說:「對不起,請把煙滅掉,醫院禁止抽煙。」
沒有人聽,甚至沒有人朝他看。
他提高了聲音,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再微微顫抖:「請把煙滅掉!」
「XXX你是誰啊?」一個叼著煙,渾身的刺青可以代替衣服的人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還朝他的臉上噴了口煙,然後哈哈哈放肆地笑起來。
其他的人也跟著哄笑起來,慕秋一個人站在門邊,又氣又窘,臉色變了又變,忽然,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說得對,把煙滅掉。」
哄笑聲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看向床上出聲的人,他再一次地說:「在醫院就得聽醫生的話嘛,把煙滅掉。」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掐滅煙頭的時候,慕秋發怔地看著床上的『病人』,他的一條腿打上了石膏,高高地吊著,手臂和肩頭也裹著厚厚的繃帶,整個人有點像埃及的木乃伊般,但是一點也沒有病弱的感覺,相反的卻充滿了一股難言的霸氣,似乎隨時可以從病床上一躍而起,拿刀砍人。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伸出尚算完好的右手掠掠垂到眼前的黑色長髮,露出一雙狩獵時的狼一般的眸子,咧開嘴笑了:「怎麼,醫生?」
慕秋吃驚地後退一步,本該是門牙的地方是一個黑洞洞的豁口,配上他的笑容,讓人覺得說不出的邪惡。
「怕啦?」他又放肆地笑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樂不可支,大呼小叫的,彷彿遇見了什麼好玩的事。
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眾人取笑的目標,慕秋氣得漲紅了臉,大聲地說:「這裡是醫院!現在是查房時間!請你們合作一點!」
「喂!小子,你很吵耶!」離他最近的花皮挑釁地跳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講話?醫生了不起嗎?嗯?!」
慕秋不自覺地把病歷夾抱在胸前以保護自己,卻聽見了床上的病患淡淡地說:「你們也該走了。」
「老大!」
「我們不走!我們在這裡保護你!」
他的笑容裡有著不容人拒絕的霸道:「放心,我在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找來的,倒是場子那邊,得有人守著,雖說他們敗了,難保不會借了哪個混帳的力量再回來,所以你們都走。」
「明白了,老大!」眾人紛紛答應著,有一個人還用手撞了他的傷腿一下:「要不要緊呀?明天我就給你帶好東西來,在這修道院一樣的地方,你也會慾求不滿的吧,」說著發出一陣只能用淫穢來形容的笑聲。
他擠擠眼,揚聲大笑:「怎麼會!這裡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護士小姐,你們該羨慕我也來不及呢。」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眾人一個接一個地從慕秋身邊走過,就當他不存在似的。
慕秋已經氣得手腳冰涼,等最後一個人走出去後,他憤憤地關上門,彷彿這樣就能發洩心中的怒氣,然後冷冷地站到窗前,拉開窗子,揮手讓屋裡的煙霧散去。
「醫生,拜託,會冷的。」床上的人以不怎麼認真的態度抱怨著。
慕秋的聲音比冰塊還冷:「總比你呆在裡面得肺癌的好。」他轉過身,擺出最嚴厲的表情:「你既然住了院,希望能遵守醫院的規定。」
他舉起手:「好好,醫生大人。我保證以後類似的事不再發生,我的手足也不會到醫院這神聖的地方來,OK?」
慕秋的眼神略略緩和了一點:「希望你言而有信,」他走到床前,翻開手中的病歷夾:「姓名。」
他斜暱了病歷一眼,揚揚下巴:「上面都寫著吧?」
慕秋很有耐心地說:「我在問你。」
他翻了個白眼:「井雷炎。」
「這上面不是寫著楊壽德嗎?」慕秋不解地翻著病歷。
床上的人陡然發出一陣狂笑,幾乎要笑翻在床下:「拜託!那是假名,我們這種人住院會用真名嗎?等著人來砍啊?你動動腦筋好不好!不過這名字實在土死了!怎麼想起來的!」
慕秋強壓怒氣說:「你可知道,根據你可疑的傷勢和以假名入院,我必須報警?」
他懶洋洋地把右臂枕到頭下,饒有興趣地看著慕秋:「你也該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吧,醫生?我既然能住進來,就有把握不會被報警,如果你報警了,那麼走路的很可能是你不是我哦?」
慕秋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就因為如此,他更是火大:「你算是在威脅我嗎?「
「你?」雷炎的表情好像是聽見最好笑的事,「你還用威脅嗎?」
慕秋氣得幾乎扔下病歷奪門而出,他用了最後的意志力說:「希望我們彼此配合,以便使你的傷勢盡快痊癒。」
那就可以盡快擺脫你了!
「多謝多謝,不過為了達到這項目的,是不是可以介紹漂亮的護士小姐給我認識認識?」他舔舔嘴唇,「最好有波霸型的。醫生你嘛,換藥的時候出現一下就好了啦。」
慕秋直到衝出了門才意識到那聲大吼是自己發出的:「你這條大色狼!大色狼!」
ATC 2
又是一天的開始,還未到上班時間,醫院的小餐廳裡擠滿了急著上班沒吃早餐的人,趁著不多的幾分鐘快速地解決掉自己的空腹。
「嗨,殷!」一個很精神的女子聲音喊著,正捧著盤子尋找座位的慕秋鬆了一口氣,急忙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病房怎麼樣?是個無趣的地方吧?」沈可伊咬著三明治,含糊不請地問。
「那個……我會適應的。」慕秋不想說得太多,畢竟,他還沒軟弱到向女孩子哭訴的地步,尤其是他心儀的女孩。
可伊瞥了他一眼:「得啦,那個地方我有什麼不清楚,地獄中的地獄,怎麼樣?拜託主任回急診來吧,雖然辛苦點,但不用聽上司的訓,也不用受病人欺負。」
慕秋微笑著把沙拉塞進嘴裡,可伊還是沒變,爽朗率直,對於自己看不慣的東西總是明白地表示出厭惡感,從醫學院開始就是這樣,他所認識的女孩大多嬌柔造作,像這樣的是越來越少了。
在心裡歎口氣,又能怎麼樣呢?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而且對方還是商業鉅子,豪門子弟,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鑽石王老五,豈是自己這個還在醫院苦苦掙扎的年輕醫生可比。
「你呀,從以前就這樣,什麼不如意都壓在心裡,有什麼不滿意就說出來嘛,你在肚子裡喊救命,也沒有人聽見。好,我到時間了,沒事到急診來玩。」她收拾起餐具一走了之。
慕秋默默地注視著她遠去的身影,輕快的腳步,無一不牽動著他的心,喜歡她,仰慕她,只為了她身上有他沒有的勇氣。
喊救命沒有人聽見,
在心裡說愛你,也沒有人聽見吧?
帶著郁卒的心情回到病區,正好參加交班,他一眼看見昨天還打扮得像個性感明星般的彩綺穿著漿得筆直的白衣,一臉嚴肅地站在前面,不禁搖頭苦笑:女人真是善變!
「殷醫生。」年過四十還相當注重儀表,頭髮滑得可以摔死蒼蠅的外科主任打著十足的官腔說:「新來的18床病人由你管床,知道嗎?」
「18床不是我的床,而且……」
主任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但這次情況特殊,李醫生最近家裡有些事,你多分擔一點。」
什麼嘛,也不過就是一個難管的病人罷了,慕秋在心裡說著,嘴上仍然很委婉地說,「這個病人應該是骨科的吧?這樣不會有什麼……」
「這是院方的意思!」主任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加重了語氣,「那個人是黑社會的,外面有人要殺他,如果在醫院發生了流血事件就不太好了,所以,不但要保護他的安全,而且,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答應他就好!直到他平安出院!懂不懂?!」
說著,他整整衣服:「護士長,今天上午我約了安帝太醫療器械公司的代表面談,院裡的例會就由你出席了。」
「明白了。」
在他昂首挺胸地離開後,彩綺冷笑了一聲:「老狐狸!燙手的山芋就會丟給別人!」
轉過身,她又憐憫地看了慕秋一眼:「你就不會說個『不』字嗎?」
其實在心裡慕秋已經罵了主任千遍萬遍,但是沒有勇氣當面拒絕,只好淡漠地說:「工作需要而已,我多負擔一點也沒有什麼的。」
「老天保佑你。」彩綺哼聲說,扭頭召集護士們開始護理查房。慕秋也拿著一堆病歷走開了。
每次走近416病房,他的腳步就會變得沉重,實在不知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那期盼的眼睛,尤其是今天,他帶來的是壞消息。
輕輕地推開門,看見母親正拿著飯碗勸兒子吃飯:「乖啊,再多吃一口,吃得多身體才會好得快哦。」
「媽!」病床上的少年不耐煩又沒辦法地說,「我已經吃了三碗了,你兒子又不是豬!」
「再吃一口嘛,我特地為你做的豬肝粥,很補血的哪,啊,殷醫生來了!」她急忙放下碗,手忙腳亂地說:「對不起!我知道醫院裡不准自己帶食品,但是我實在……」
「王太太,沒關係的。」慕秋滿嘴苦澀。
走到床邊,少年黑亮的大眼看著他,禮貌地叫了醫生早,攤開手,半抱怨地說:「都是我媽啦,沒事就弄一大堆補品來,我說過她好幾次,她都不聽,您不要告訴護士長喲。」
「是啊是啊。」王太太誠惶誠恐地說,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我下次不會了……保證不會了……」
慕秋連心也苦了起來,他平靜了一下情緒:「王太太,家威,我有……壞消息要告訴你們……」
「啊!」王太太瘦小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家威的檢驗報告出來了……化療效果不好,還是要通過手術來根除癌細胞,只是危險很大,有70的可能會……」
「不要再說了!」少年陡然爆怒起來,歇斯底里地喊著,「我不想聽我的生命分成什麼百分之幾十幾十!你給我出去!出去!」
「家威……」王太太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叫他。
「出去!滾出去!」少年抓過枕頭嚮慕秋丟去,稚嫩的臉上也滿是淚痕。
「家威……天哪……」
慕秋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忍不住彎下身子,劇烈地乾嘔了起來,每一次,每一次,看著活潑美好的生命在自己手中眼睜睜地消失,沉重的無力感就會逼得自己嘔吐不止,為什麼?他們是那麼地信任著自己啊。
稍微平靜了一點,他的目光停在了手中的病歷夾上,還有一個病人未查,就是那個混黑道的痞子,流氓!明明健康得像一頭牛卻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渣滓!
他最討厭這種人,最討厭不愛惜自己的人了!
板著臉「光」地一聲推開門,卻立刻被裡面的情形嚇了一跳!一個護士滿面通紅地掙扎著,雙手被反著固定在身後,秀髮零散,連雪白的護士服都半敞著,露出粉色的文胸,一隻大手正在上面揉搓著。
「啊!」護士發出驚叫,雷炎的手不由一鬆,她趁機掙脫了,掩著臉,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慕秋呆呆地看著她拔腿跑開,一時間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望向雷炎的時候,他竟一臉遺憾地聞聞自己的手,感歎著:「果然是醫院的正牌護士小姐,連乳香都比街上扮色情遊戲的辣妹來得好聞,真可惜,本來再一會兒就能上了的,醫生大人,下一次進來可不可以請先敲個門呢?」
「你這個王八蛋!色情狂!淫蟲!」慕秋用力摔上門之後就開始破口大罵,把好脾氣丟得遠遠的,滿腔怒火發洩到這個被罵還笑得一臉得色的流氓身上。
等他罵完了,對方居然鼓起掌來:「了不起呀,從來都是動拳頭,很少被人罵了,醫生你的用詞還不夠狠,有很多我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呢。」
「你!」慕秋氣餒地垮下肩膀,早知道對這種人是沒有辦法的。
他走到床邊,眼鏡片後面的眼睛閃著從來沒有的光芒:「我告訴你,你在外面怎麼亂來都不關我事,但是這是在醫院,你最好給我老實一些,不要招惹護士們!」
雷炎聚精會神地看著他,說完之後,攤開雙手:「醫生大人啊,連聖人都說食色性也,你要我禁慾?太難了吧?」
「看不出你還會背幾句論語。」慕秋惡狠狠地說,「憋久了不會自己解決啊!誰信你自己沒有做過!」粗俗的話一出口,自己也不禁紅了臉。
雷炎眼睛一亮:「從十四歲開始就有女人要倒貼我,我早忘了自己怎麼做……不碰你的寶貝護士也可以,那我就委屈點,用你來代替吧。」
慕秋要過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氣青了臉,幾乎要拿起手中的病歷夾向他的頭上打去。
「如何?考慮好的話就請立刻執行吧,剛被那妞兒逗上火來,你摸摸,還是硬的哪!」他一把強拉過慕秋的手就往自己的被子裡伸去。
「住手!」慕秋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憤怒地喊:「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你休想對我用強!」
「說的也是。」雷炎收回右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我還怕你揪斷我的命根子呢,那麼,你要什麼附加條件嗎?比如錢什麼的,一二百萬的零花錢儘管朝我要。我對待情人一向很大方。」
「誰要你的臭錢!」慕秋很情緒化地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錢?那就難辦了,」他痞痞地笑,「莫非你要的是我的心?那可要用你的心來換才行噢。」
慕秋被他氣得沒辦法地吼回去:「我只要你離開醫院就好!」
「這麼想我和你約會嗎?等傷好了以後一定奉陪,現在,還是先替我消消火。OK?」
這才提醒了慕秋,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的換藥時間到了,過會兒護士就帶你到換藥室來,希望你能配合。」
他在心裡暗暗地加了一句:也希望到時候你能笑得出來了,混混!
二十分鐘後,忙裡偷閒躲在更衣室喝咖啡的彩綺被一陣響徹病區的慘叫聲驚得跳了起來,一袋可麗餅灑了一地。
「怎麼回事?發生謀殺案了嗎?」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疾步跑出來,「晴兒?!發生了什麼事?」
病區裡最年輕的護士,剛工作三個月的楚晴兒也白了臉:「好像是殷醫生在給18床病人換藥……護士長,是不是換藥都這麼疼的?」
「啊,是那個人呀。」彩綺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走開,「不用理那麼多,那是特例。」
居然能讓老好人大動肝火,嘿嘿,以後的日子有的好玩了。
ATC 3
已經是深夜了,外科四病區醫生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慕秋面前攤開了一大堆厚厚的醫學書和最新出版的期刊,不時翻看著,間或停下來作著筆記。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門口露出了楚晴兒羞澀的小臉,輕聲地問:「殷醫生……還沒睡嗎?」
慕秋抬起頭,揉揉額頭,對晴兒笑笑:「有點事,我正在研究45床王家威的病例。」
晴兒仰慕地看著他:「殷醫生真用心,不像別的醫生,一上班就躲起來睡大覺,或者找我們聊天,找實習生代班自己去打牌……」她陡然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清秀的小臉上佈滿了紅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慕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自從老主任退休,換了現在的主任和他帶的一幫研究生後,四病區就每況愈下,不但醫生中間有人大為不滿,現在,連護士都開始有怨言了。
但是他的性格,是不會在背後說人閒話的,又歎了一口氣,他試著把話題叉開:「楚小姐,今天是你第一次值夜班吧?」
「嗯,」晴兒用力地點頭,「我真有些怕呢,一個人坐在護士站裡,幸虧是和殷醫生搭班,要是別的醫生,早不知上哪裡去了。」
慕秋看了看整個病區,沒有什麼重病人,安靜地沉浸在黑暗中,只有護士站和醫生辦公室亮著燈,也難怪晴兒會害怕。
「這樣啊。」他微笑著說,「反正我的書還沒看完,就陪你到下小夜班吧。」
「真的?」晴兒驚喜地問,「殷醫生不睏嗎?」
「我下午睡了一小會兒,明天又沒有手術。」慕秋看看表,「再說,反正就剩一個小時了。」
「那太好了。」晴兒雀躍地說,「我去給您沖杯咖啡去!」
「謝謝你了,楚小姐。」慕秋笑著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幾乎全病區的人都喜歡晴兒,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她剛從學校出來的天真,還沒被社會污染的純潔。
他剛要翻下一頁,刺耳的叫人鈴忽然響了,在安靜的病區裡,聽來格外驚心,慕秋聽見了晴兒飛快地跑過走廊的聲音,馬上,鈴聲就停止了,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掛著的顯示器:18床。
又是那個混混,深更半夜的他要幹什麼?昨天才檢查過他的傷口,他的生命力就像蟑螂一樣頑強,那點小傷,死不了的。
那麼,他現在不睡覺,要幹什麼?
思來想去就是不放心,慕秋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強硬的四肢,就當活動活動筋骨,起來走走吧。
他慢慢地走近409房間,房門虛掩著,聽見晴兒嬌柔的聲音在問:「先生!先生……你怎麼了?真的疼得很厲害嗎?是哪裡疼呢?」
「哎呀!好疼!疼死我了!哎呀!」
這種聲音慕秋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有的晴兒已經慌了:「是哪裡?需要我去找醫生過來嗎?」
「啊……就是這裡……不用叫醫生了……替我揉一揉就好……」
晴兒陡然尖叫起來:「啊!」
幾乎是立刻,聲音就被摀住了,只剩下咿咿嗚嗚的呻吟聲,還有那個可惡的聲音:「已經積好久了……疼得要爆炸,幫我弄出來吧,用你的嘴或者手都行,要不然就來打一炮也好……」
慕秋一把推開了門,冷冷地說:「楊先生,你哪裡不舒服啊?」
映入眼簾的情景更讓他怒火中燒:那個天殺的混混正一手緊捂著晴兒的小嘴,另一隻手強拉著晴兒的小手按在他雙腿間隆起的部分,晴兒的臉上佈滿了驚駭,拚命地掙扎著,連頭髮都搖散了,有幾縷飄散在臉頰邊,更顯得楚楚可憐。
慕秋氣白了臉,壓低了聲音吼道:「放手!否則我叫保衛了!」
雷炎訕訕地放開了手,晴兒連滾帶爬地躲回慕秋身後,微喘著氣,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小鹿般的大眼睛盈滿了淚水,隨時可能掉下來。
慕秋憐惜地看了晴兒一眼,才出校門的小姑娘,第一次值夜班就遇上這樣的混混騷擾,實在太可恨了!
他轉向雷炎,臉罩寒霜地再次問道:「楊先生!你哪裡不舒服啊?!」
雷炎換了個位置坐好,煞有其事地說:「醫生,如果給你什麼錯覺的話,我可以解釋清楚……」
「夠了!」慕秋打斷了他的話,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在問你哪裡不舒服?」
「這樣啊,」雷炎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我好像解不出小便來,這裡脹得很厲害。」說著,手指向小腹。
「我明白了。」慕秋的火氣攻上心頭,竟然有了平時的他絕對不會做的惡意計劃:「楚小姐!」
晴兒嚇了一跳,小聲說:「殷醫生?」
慕秋板起了臉:「顯然病人存在著排尿困難,初步診斷為外傷後的一過性尿瀦留,請立刻導尿治療!」
晴兒吃了一驚,遲疑了一下:「現在……嗎?」
「是的,就是現在!」慕秋斷然說。
晴兒鞠了一躬,飛快地跑了出去,而慕秋的火氣也到了頂點,他用力摔上門,衝到床前,恨不能抓住對方的領子:「井雷炎!我警告你!你在外面姦淫穢盜我管不著!別惹我們醫院的護士小姐!你是個病人就好好養病,早一天走早好!不要像個發情的公狗一樣到處亂嗅!」
雷炎漫不經心地看著他:「醫生,你這是第二次破壞我的好事了,如果你真那麼在乎你們純潔的白衣天使的清白,就犧牲自己和我來一次啊,反正我的生理需要是非解除不可的。」
「你!」看著他毫不臉紅地說出這些話,慕秋明白任何話對這個只用肌肉思考的傢伙都無效,他氣急反笑地說:「那好吧,起碼,你今天晚上是不用考慮那麼多了。楊先生!為你解除痛苦之後,希望你有個好夢!」
說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誰希望再看見那張色迷迷的討厭的臉!
一想到他在外面不知用暴力欺辱過多少少女,慕秋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是該教訓教訓他了!
他走到護士站準備下醫囑,意外地發現晴兒捧著盛有導尿包的托盤呆呆地站在那裡,他趨前輕聲地問:「楚小姐?怎麼了?」
「啊,殷醫生……」晴兒猝不及防地被他一問,小臉上又是紅霞密佈,雙手抓緊了盤子邊緣,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你……該不是不會導尿吧?」慕秋難以置信地問,能進這家醫院的護士和醫生,都是學校裡的優秀人才,總不至於連這麼簡單的操作都不會吧?
「不是!」晴兒立刻否認,抬頭怯怯地看了慕秋一眼,又低下頭,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說:「我會……但是……我……」她咬著下嘴唇,說不下去了。
慕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晴兒就算受過正規的護理學習,但畢竟還是一個未婚小姐,對於男人的身體,有著不可克服的羞澀感,尤其是那麼敏感的部位,尤其是那麼討厭的人!
就他那副色狼的德行,晴兒真去導尿的話,還不知要說出多少難聽話,不行!真這樣的話,等於自己把晴兒置於難堪的境地。
那麼,白白放過那個無恥的傢伙?
不行!
他正在考慮,晴兒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抬起頭來,雖然臉還是紅透了,卻很堅決地說:「是,殷醫生,我這就去執行醫囑!」
「等等。」慕秋思考著折中的方案:「不是還有大夜班護士嗎?是不是……」
晴兒立刻猛烈搖頭:「這樣不好,畢竟是自己班上的事,而且,這種事以後一定會經常遇到的,我盡快習慣比較好。」
她鼓起勇氣微笑著說:「不用擔心,殷醫生,我會做得來的。」
可是,這個該死的混混實在是有夠色的啊,和別的人不一樣……慕秋幾乎有些後悔了,罵他一頓也就算了,怎麼會想起這樣的怪主意,偏偏今夜的護士又是晴兒……
他打定了主意,伸手接過晴兒手中的托盤,「你去準備一下交班吧。」
「殷醫生?」晴兒不解地看著他。
慕秋聳聳肩,轉身就走:「我去。」
「可是……殷醫生……我可以……」晴兒追在後面小聲地說。
「不用,我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慕秋安慰晴兒,「本來就沒有什麼,你忙你的去吧。」
晴兒滿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順從地低下頭:「是,謝謝您了,殷醫生。」
慕秋推開病房的門,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回身望了雷炎一眼,他還是那麼一副可惡的樣子,帶著不正經的笑容:「怎麼醫生您終於親自來為我解決了嗎?我期待得很呢。」
「是嗎?」慕秋本來打算再訓他一頓的,現在也懶得再浪費口舌了,他微笑著說:「解除患者的痛苦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嘛。請躺好。」
雷炎立刻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好,慕秋以平板的語氣說:「現在我要為你實行導尿治療,過程中可能有一些痛苦,希望你能配合,這樣我們彼此都方便些。」
笑容從雷炎的臉上迅速退去:「等……等一下……我說醫生啊,你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吧?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啊……」
慕秋依舊優雅地笑著:「可我是那個意思,楊先生,我對你那些下流的想法則不予理會。現在,開始了。我再說一遍,希望你配合,否則痛苦會更大。」
「喂!喂!」雷炎手足無措地看著慕秋掀開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拉下他的褲子,頓時,那半挺著的男體就全都露了出來!
「嘖!」他咋著舌,「本來你脫我的褲子我是很高興啊,但是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慕秋的笑容變得多少有些猙獰:「我本來也沒指望你說什麼:請對我溫柔一點之類的話。」說著,他轉身去解開導尿包的外層,動作利落地戴上了橡膠手套。
「醫生啊,你是有意要和我過不去嗎?難道你不知道……」雷炎的話裡有著不容錯過的威脅意味。
慕秋轉過身來,『嘩』地抖開洞巾,鋪在雷炎的下身上,只有那挺立的陰莖顫微微地露在外面,他不疾不徐地說:「我只知道你是病人,而我是醫生,你做好準備了嗎?」
「開玩笑!」雷炎大叫著,眼睜睜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慕秋一把抓起了自己的男體!
灼熱的感覺隔著橡膠手套一直傳上來,慕秋極力抑制住要奪門而出的衝動,真沒用!他暗罵自己,同是男人,有必要為這點小事而在意嗎?不就是比自己的大了一點點……只有一點點而已!
頂端的蘑菇頭(不會有人再也不想吃蘑菇了吧?)脹紅了,莖部青筋暴露著,從小孔處滲出透明的液體來,誇耀著主人的健康和活力,但是在慕秋眼中,完全成了這傢伙性慾旺盛的象徵,可惡的象徵!
「我說醫生啊,你可真是個美人啊,被你這麼親密地握著,我的老二高興得都要號叫了呢!如果你能稍稍愛撫它一下的話,我想它會爽呆的,」雷炎不知死活地挑逗著。
「是嗎?」慕秋冷冷地說,「也許吧,但我並不想去驗證,現在,請你放鬆。」他一隻手抓著那活躍的,似有生命的物體,另一隻手抓起塗好石蠟油的導尿管,將之對準了龜頭的小孔!
(寫到這裡才發現,忘記消毒了……玉大不要罵我……就裝做已經消過毒了吧)
「啊!」
「啊……」
兩聲大叫幾乎是同時發出的,就在慕秋一鼓作氣,即將開始的時候,床上一直攤開手腳,看起來聽天由命的雷炎忽然發出一聲怪叫,頓時從他一心一意要對準的小孔中噴出白濁的液體,猝不及防地噴在他的手上,工作服上,甚至還有幾滴濺在他白皙秀氣的臉上!
手中灼熱的凶器也在噴出後漸漸萎軟,雷炎喘著粗氣說:「哈……哈……醫生,我現在好多了……謝謝你……哈哈……」聽起來他正拚命忍住笑。
慕秋的臉脹得血紅,男性特有的體味瀰漫了整個床鋪,他氣得直想哭,但是,絕對不能在這個混蛋面前掉淚!
「沒什麼。」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鎮定,「不過是人類正常的生理反應罷了,請問楊先生,你現在好一點了嗎?」
「好……好多了。」雷炎謹慎地說。
「那好吧,祝你今晚休息好。」慕秋胡亂地抓起包裹在一起的器械,快步走出房門。
一離開房間,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撲向洗手間,把身上的工作服脫下狠狠地扔在牆角,擰開水龍頭,一邊神經質地拚命搓洗著手和臉,一邊控制不住地乾嘔起來。
ATC 4
在夜間發生的這件小插曲並沒有別人知道,第二天慕秋還是照常地查房,在護士小姐面前對待雷炎的態度也和以前並無二樣。
這天早上十點鐘,護士長秦彩綺還和每天一樣結束了早間的護理查房,忙裡偷閒坐下來喝杯咖啡,正當她的手偷偷伸向制服下的口袋摸索早放在裡面的巧克力泡芙時,一個身影擋住了她的光線,抬起頭來,一個年輕男子趴在護士站的櫃檯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彩綺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慢慢把手抽回來,擺出護士長該有的姿態問:「請問這位先生,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是的!」他彷彿非常愉悅地回答,「我正想找個幫忙的人。」一邊說著,一邊還在近似放肆地盯著她看,從內袋中掏出證件在她面前一亮:「我是市局的李維恩警官,有點事要向你瞭解一下,可以嗎?」
他的目光停留在彩綺胸前好一會兒,才念出她胸牌上的名字:「秦……彩綺護士長?」
彩綺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流露出無比的熱情:「啊,是嗎?那當然可以,我一向樂於和警方合作,能請你少等一會兒嗎?我把手上的事情處理一下。」
她揚聲對經過的護士小姐說:「麗繪!可以幫我把這些病歷送到醫生辦公室嗎?另外叫23床去做理療,今天的醫囑我已經處理過交給治療班了,你等會讓辦公班的人抄一下,順便把18床送去活動室。」
麗繪眼都不眨地聽著,答應一聲,推著病歷車走了。
一旦轉過拐角,她馬馬虎虎地把車子推到一邊,飛快地跑向走廊盡頭的409房間。
雷炎照例在睡回籠覺,麗繪一把掀開被子把衣服扔在他頭上:「快起來!」
「你這女人幹嘛!」雷炎大吼著醒來,「信不信我把你賣到花街去接客!」
麗繪雙手叉腰,一點也沒有被他嚇住:「你呀,省省吧,我在外科當了六年護士,什麼樣的大哥沒見過,你還排不上隊呢!老實給我起來!外面來了警察,護士長要我帶你去避避。」
雷炎一邊穿衣服一邊悻然說:「警察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來打擾我睡覺。」
「是啊,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也盼著你戴上手銬早點走呢。」麗繪麻利地收拾著,把輪椅推到床邊,「省得天天嚇我們的護士小姐,真是有種啊,那麼大的男人專門欺負小姑娘,還樂此不疲哩。」
「你說什麼?」雷炎的眼睛瞇了起來。
麗繪不慌不忙地說:「要我說幾遍都可以,原來啊,號稱炎之男的井雷炎也只是個會欺負小姑娘的半大小子而已,你要不要再聽呀?」
兩人的目光對峙著,最終竟是雷炎先敗下來,在麗繪的幫助下坐上了輪椅,在嗓子裡咕嚕著:「我也只是逗她們玩……」
「哦?是嗎?奉勸你下次不要這麼玩,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麗繪飛快地把輪椅推出門,直接拐入電梯,按動按紐,一直升上平台。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她用足了勁把輪椅向外推去,幸災樂禍地看著輪椅以無比的衝力一徑向護欄撞去,雷炎手忙腳亂地操縱著輪椅,發出嚇人的吼聲:「TMD!你這個女人給我記住!」
「應該是你給我記住才是!」麗繪雙手插腰,「就在這兒好好呆著,做個乖小孩,等下阿姨來帶你下去!」
說完她關上門,喀嚓一聲,鎖上了。
雷炎吐出幾句髒話,終於也認識到完全無濟於事,放棄了進一步的語言攻擊,轉過來打量著整個天台,發現在另一側還有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人站在護欄邊,實在無事可做的他,慢慢溜躂著輪椅過去。
「喂!」他無聊地叫,而對方連頭也沒轉過來,鬆散的黑髮隨風輕飄,單薄的身體裹在過大的病號服裡,顯得那麼不相稱。
「小子!」雷炎並沒有提高聲音,但是誰都能聽出他的不耐煩,「我在跟你說話!」
「我不記得我叫『喂』,而且也不記得我有必要跟你說話。」對方說話了。
雷炎捲起舌頭『咋』了一聲:「這個鬼醫院裡從醫生到病人全都是這付死樣子!小子!做人別這麼認真,就算大哥我心情好放過你,以後也有別人看你不爽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少年冷淡地說,「我也並不能活到別人看我不爽的時候了,同時也不需要管你的心情好不好,你現在把我扔下去,我也不過少活頂多半年,現在你請到一邊,不要打擾我好嗎?」
麗繪回到護士站,看見彩綺還在熱心地向來人介紹情況,看見她過來了,不引人注目地點點頭,繼續操作著電腦:「你看,所有的病人材料都可以查到,不是嗎?……下一個……下一個……還有……我早告訴你這裡沒有什麼骨折的病人,你該去骨科病區查查才是。」
「我去過了,沒有。」維恩笑得非常開心,「也許……不麻煩的話,能不能請你帶我去巡查一下病房呢?」
「喲。」彩綺笑得比他還要開心,「在我眼裡,這叫侵犯人身權利。」
維恩歎了口氣:「那我就是一無所獲了,不過我本來也沒指望查出什麼來,本來就起源自一個瘋狂的念頭,也許……有人把我想要找的人藏起來了?」
「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在這裡,醫院是個很不安全的藏身之地,」彩綺天真地補上,「還很貴。」
「看來我是白跑一趟了。」維恩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做勢要走,突然問,「你晚上什麼時候下班?」
「這也是你查案的問題?」彩綺懶懶地問。
「不,這是我搭訕時的手段。」
「那就不一樣了。」彩綺活潑地笑起來,「不過答案都一樣,無可奉告。」
「真可惜。」維恩漫不經心地說,「我很想約會你呢,不知道你聽說過一家夜總會沒有,在裡面提供最好的服務,叫……墮落天使。」
彩綺的眼睛純潔得令人自慚形穢:「沒有,怎麼?」
「我本來想請你去的。說來好玩,裡面有一位當紅的舞者和你還真像呢。」他緊盯著彩綺。
「我呀,不得不說我一點也不欣賞你的幽默。」彩綺並不生氣地說,「不過你再呆下去會影響到我的工作。」
「抱歉。」他趕快讓開,「也許我還會來的。」
彩綺給他一個迷人的笑:「非常歡迎。」
在天台上轉了半天,雷炎無聊地又回到少年身邊:「喂!」
「我不叫喂。」少年不耐煩地說。
「想讓別人叫自己的名字,就要把名字告訴對方。」雷炎以教訓人的口氣說,少年猶豫了一下:「王家威。」
「家威啊,好名字,你老爸一定對你有很大的希望吧。」雷炎話裡含著不太能覺察的酸意。
「可惜,他現在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我能活多一點了。」少年悶悶地說,「有時候我真想從這裡跳下去,省得更多的折磨。」
「你什麼病啊?」雷炎一點也沒有顧忌地問,伸手到衣服裡掏煙,沒有掏著,罵了一句。
「腫瘤。」
「喔。」雷炎淡淡地說,「腫瘤啊。」
家威終於轉過臉來看著他:「你挺奇怪的,別人聽到的時候,都擺出那一副假好心的樣子來,小心翼翼的對我,看了就讓人噁心!」
「小子啊。」雷炎用教訓的口氣說,「無論是什麼要死的病,也都有救的可能,而我還沒聽說一個人被砍斷脖子或是剁成幾段還能活的,我平時看的,都是這樣的死人。所以,你還不一定死。再說,死有什麼大不了嗎?」
「這樣說我倒應該佩服你了嗎?」家威狠狠地瞪著他,「我不想死!我一點都不想死!」
「誰想死啊。活著才有錢花,才有妹妹泡,死了什麼也沒有了,但是總有什麼事比活者更重要啊。」
家威注意地聽著他說話,雷炎也不知怎麼了,居然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比如說地盤,我們做混混的,沒有地盤還混個屁啊,誰都想自己的地盤大一點,誰都想要別人的地盤,要是別人爭上門來了,就得去拚個你死我活,誰的拳頭硬,誰就能奪別人的地盤,還有,我們做老大的,要罩著下面的小弟,小弟出了事,一千個不對也得罩著他,要不老大是干屁的啊,小弟有事你也得拚命替他罩著,大哥的上面還有大哥,上面的大哥一聲令下,我們也得拚死去幹,啥也不用問,問多了也沒用,反正叫你去砍人就去砍人,叫你去打架就去打架,活過了今天別問明天就是了。」
家威忽然說:「可是……我看你不是這樣混日子的人,你……還有別的打算。」
雷炎愕然,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你還會相面?小子,我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我還有什麼打算!」
家威冷笑了一下:「騙我這個快死的人有什麼用呢?你自己明白就行了。」
雷炎多少有些惱羞成怒地說:「快死快死!要死就快點!得了腫瘤也不是你的什麼光榮的事吧?幹嘛說得誰都欠你錢的樣子!你想要誰都同情你是?誰都讓著你?就因為你快死了?世間的事難說得很,明天死的還不知是誰呢!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家威垂下頭去,低聲說:「我怕……醫生說還有手術的可能……但我怕……我真的怕……怕結果……」
雷炎的大手用力地揉著他的頭髮:「男子漢怎麼怕來怕去的,你怕病就好了嗎?有多少希望就得去拚一拚!我就是被人打斷了四肢,用牙咬還得咬下一塊肉呢!這是你自己生死的事!不明白嗎?!」
家威把目光投向遠處,茫然地說:「是啊……我知道……不能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嗎?你說得對啊……」
「明白了就好!改天大哥再帶你做有趣的事去!」
「18床!」麗繪氣得在走廊裡直跺腳,「你這個混球!你給我站住!」
雷炎哈哈笑著,一邊飛快地駕著輪椅逃走,一邊得意洋洋地大喊:「嘿嘿!麗繪小姐的內褲是鑲花邊的粉紅喔!小弟!快點!」
家威站在輪椅的後槓上,一隻腳蹬著地面好隨時加速,清秀的臉上紅紅的,不知是興奮還是累的。
「哇!」雷炎順手握住路過的晴兒的腰,輕巧地把她轉了個身,嚇得晴兒舉著裝滿藥盒的大盤子努力地保持著平衡。
「幾時來跳舞吧,小姐!」他大笑著繼續逃走,好去製造另一波的騷亂。
「好玩吧,小弟?這才是男子漢的娛樂。」雷炎自負地說,「在有限的時間裡造出最多的亂子,讓她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是啊,我看也是。」家威心驚膽戰地向後望,「眼睛要是能發射子彈的話,你已經死了一千次了。」
「別管死什麼的啦。」雷炎催促他,「前面那位妹妹身材很好,快把我推過去!」
他包著石膏的那條腿,只有腳露在外面,腳趾間夾著小鏡子,只要他靠近某個穿裙子的護士,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看清裙下風光。
家威穩穩地把他推到差不多合適的位置,他正要調整角度,前面的護士小姐猛地轉身,用甜膩得讓人心裡發寒的聲音說:「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護士長!」家威驚呼。
雷炎的舌頭也打了結:「沒—沒什麼……」
彩綺邪氣地笑著:」我彷彿聽說什麼內衣之類的嘛?難不成你們還要玩偷窺遊戲嗎?」
「不!沒有!」雷炎急著分辨。
「那很好,遊戲時間結束了。」彩綺利落地接手輪椅的控制權,「現在,家威呢,回活動室去,而你哪,就由我親自送回病房去,楊先生。」
「嘿嘿,我不勝榮幸。」雷炎偷偷地沖家威做個鬼臉。
在回病房的路上,慕秋走了過來,看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接著直走向他。
「殷醫生?」彩綺暗示地叫他。
慕秋點點頭,然後面對著雷炎,遲疑著開口:「家威的事,謝謝你了。」
雷炎舒服地靠在輪椅的靠背上,擺擺手:「真不知你在說什麼。」
「他同意做手術了。」慕秋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我說醫生啊,他同意做手術了,那剩下來就是你的事了,告訴你,他現在是我的小弟,有我罩他,你可給我用心一點。」雷炎半威脅地說。
慕秋僅僅報以一笑:「放心吧。」
ATC 5
這天又是慕秋夜班,他最後整理了一遍手術方案,明天就要全科討論家威的手術根治方案了,他作為管床醫生兼主刀醫生,有必要把一切做得盡善盡美。
他在申請手術方案的時候,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主任基本上是讓他放手,起初他還以為是主任對他的信任,後來另一個住院醫生偷偷地告訴他,那只是因為主任和主治研究過,認為王家威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想淌混水罷了,讓他一個人去做,出了事也是他一個人頂著。
什麼主任嘛!他恨恨地捏緊手中的筆,病人的生命在他們的眼裡,到底算什麼?!
「你呀,明哲保身一點。」小陳醫生拍拍他的肩膀,「別老是為了病人和主任頂,他要用什麼藥就用什麼藥,別理什麼濫用藥物的規定,反正好處也少不了你的,他吃肉,你喝湯嘛,你和他頂?你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住院罷了,看在我們平時不錯的份上我才告訴你的。」
所謂不錯,也只是替他代過幾個班吧?
「主任本來不同意給他開刀,你偏要開,開個刀能收多少錢啊?危險還大,就告訴他家說沒有希望了,化療藥僅管上,反正他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不會捨不得的,死了也沒有你的任何責任。」
沒有責任嗎?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眸難道不會在午夜出現在他們的噩夢中嗎?只要有一分希望都該去努力啊。
他想反駁,他有成千上萬的話要說,但是出口的還是怯懦的一句:「這樣……不太好……」
「天哪,你操什麼心啊,告訴你,整個外科也只有沈可伊敢跟主任做對,上次她在病房的時候,就為了用藥的事跟主任吵起來了!所有的人都用,她不用,當面跟主任鬧翻了,翻了桌子,砸了病歷,差點甩了主任一耳光!」
可伊嗎?是啊,只有可伊才做得出來的事,坦率的可伊,爽朗的可伊,勇氣十足的可伊……只有她,才敢幹的事……
他暗戀的可伊啊……
「你能跟她比嗎?人家只要點點頭,馬上就可以辭職走人,誰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大老闆哩,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還要靠工資過日子呢。」小陳醫生在歎息中走了。
是的,他不敢。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盡量把手術方案做得完美,用自己的力量讓家威存活的希望大一點。
差不多了,他滿意地合上病歷,採用了一個可以說是奇妙的方法,手術的危險降低了,而成功率卻大大提高。
這還是有一天在網路上和一個人談天時對方提議的,否則他還真不敢這麼想。
手術成功後,得去謝謝他,慕秋暗暗想,時間也不早了,該去睡覺了。
他走出醫生辦公室,走廊上只亮著地燈,昏暗昏暗的,護士站裡麗繪正在校對白天的醫囑,看見他,禮貌地點點頭。
電梯傳出一聲輕響,門開了,一群人走了出來,慕秋奇怪地停住了腳步:這麼晚,大門都關上了,應該沒有人再進得來才對啊,這些人是……
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了,為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長髮,刀雕般的臉上幾道傷疤分外嚇人,他『呸』地一聲吐出口中的煙蒂,環視了四週一眼,帶領著一群手下走進病區。
糟了!上次是警察!這次是尋仇的黑社會啊!明天的報紙會不會就有一條社會新聞:某醫院病人半夜離奇死亡,身上刀傷無數……
無暇多想,慕秋拔腿就往409房間跑去,他相信麗繪能把他們拖一會兒,那麼只要抓緊時間……
他撞開了房門,雷炎還沒有睡覺,看見他眼睛一亮:「醫生!你終於想通了?今晚我們就來……」
「住嘴!」慕秋喘息未定,一把將輪椅推過來:「快坐上去!快!」
雷炎乖乖地下床坐到輪椅上,嘴巴還問:「這是幹什麼?醫生?半夜要散步嗎?我可不想。」
「想活命的就閉嘴!」慕秋低聲說,推著他就出了門。
他本來想推著雷炎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才走了兩步,拐彎處就傳來腳步聲。
這麼快!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他住的病房了嗎?
來不及多想,慕秋飛快地把雷炎推進旁邊的一間空病房,不容他多話,嚴正地警告他:「你就呆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許出聲!」
他扔下莫名其妙的雷炎,跑了出去。
正是時候,他剛平靜下來自己的心情走了兩步,前面就出現了那一群人馬。
離這麼近,更看得清楚,一個個都陰沉著臉,手插在口袋裡的都帶著刀什麼的吧?強力按下亂跳的心臟,慕秋裝做平靜的樣子攔住了去路:「對不起,晚間謝絕探視,請回吧。」
一個長條臉的傢伙火氣不小地開口:「讓開讓開!少擋大爺的路!什麼時候想來就來,你管得著嗎?」
為首的那個高個子用一瞥制止了他,客氣地說:「我們是來探望我們的一個朋友,白天不方便才晚上來的,請給個方便,我們馬上就走。」
慕秋還要堅持,看他後面的人都來者不善的樣子,心想反正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妥協地說:「好吧,請盡快。」
「謝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人直直往409房間走去,慕秋暗地裡嚥了口唾沫,希望他們不要把事情鬧大,還是盡快通知醫院保安好了。
他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腳步聲,那個具有很大壓迫力的聲音再度響起:「請等一等。」
慕秋強迫著自己轉過身:「還有什麼事嗎?」
實際上他得用全身的力氣抑制著自己不要開溜,因為那無濟於事,跑是跑不掉的。
他必須要仰著臉看的男子邪惡地露出一些微笑,一把抓住慕秋的手臂,五隻手指緊緊地陷入肌肉中,慕秋疼得皺起了眉,卻壓抑著不發出聲音。
「跟我來。」他用力拖著慕秋往前走,慕秋也想掙扎,但他的反抗毫無用處,被人輕而易舉地拖進了409房間。
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他就被狠狠地推到牆邊站著,驚恐地看著那個大個子離他越來越近的臉。
「我的兄弟呢?」大個子陰陰地問。
慕秋急促地喘著氣:「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好,很好。」大個子喃喃地說,猛地揮起拳頭砸向他!
慕秋根本來不及閃躲,害怕地閉上眼,耳邊聽見一聲巨響,有什麼碎片濺到臉上,火辣辣地疼。
「下一次,就是你了。」大個子簡短地威脅著,「我再問一次,我的兄弟在哪兒?」
慕秋睜開眼,旁邊的牆上一個大凹陷霍然在目,他怕得不敢再說『不知道』,卻仍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別考驗我的耐心,也別低估我的智力,他的被子還是熱的,人離開不會超過五分鐘,而這五分鐘裡,經過這裡的只有你吧?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想賴帳嗎?」
慕秋強壓著滿心的恐懼,低聲說:「我看你們還是快走的好……我剛才已經報警了,啊!」
大個子猛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脖子,五指收攏,使得他說不出話來。
「報警?哼哼哼,在警察來之前,你可以死上十次,信不信?」
「這小子太可惡了!」背後幾個躍躍欲試的人搶著說,「讓我來教訓他!」
「不用了。」大個子手上一使勁,慕秋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喉嚨口近乎窒息的痛苦截斷了他的思考,只顧著用雙手軟弱無力地掙扎著。
「說不說?」
眼前發黑,血液倒流似的痛苦,心臟從來沒有跳得那麼快……
雙腳離地了……
他的身體竟靠著大個子掐著他的喉嚨固定在牆上,空氣……進不來……
他窒息了……
雙手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心臟像要衝破胸膛一樣地跳著……耳朵轟隆隆地在響……
外面的聲音幾乎聽不見:「說不說?」
雷炎啊,你可千萬不要出來……
手上的力氣又加了幾分,他整個人在向一個巨大的深淵沉去……
明天的手術方案怎麼辦?家威……怎麼辦……
混沌的世界裡突然傳出一個模糊的聲音:「阿鐵!住手!」
脖子上鐵箍一樣的鉗制一下消失了,慕秋的身體沿著牆軟軟地滑了下去,空氣衝破喉嚨時的痛苦簡直象刀割一樣,他忍住痛苦張大嘴拚命地呼吸,好讓氧氣盡快進入血液。
有人笨拙地拍打著自己的背,慕秋真想對他大吼一聲:「別拍了!疼死了!」.
意識稍微恢復了一點,他發現自己竟然半躺在雷炎懷裡!頭枕著他的肩窩,腰被他摟著!一群人,包括那個害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大個子圍成一個半圓在看!
「沒事吧?沒事吧?」雷炎看他睜開了眼睛,改拍背為輕撫著他的胸膛給他順氣,「好一點沒有?」
慕秋說不出話來。大個子道歉似地說:「我還以為……唉,不說了,看他那個樣子,也不會是派來的殺手嘛,阿雷,你早點出來就好了。」
搞什麼啊!原來他們真是兄弟啊,慕秋懊惱地想,那自己不是枉做小人了,還白白吃了那麼多苦!全是這個井雷炎害的!都是他!還一臉假關心地替自己順氣呢!
他氣憤地揮開雷炎的手,從他的腿上跳下來,想擺出嚴肅的臉色來訓他,無奈雙腿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喉嚨疼得無法大聲說話,說出來的自然也沒有一絲威脅的力量:「你們……太不像話了……」
說一句話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呼哧呼哧喘著氣,含淚的眼睛瞪著雷炎,再也說不下去了。
「好好好。」雷炎象哄孩子一樣安慰他,「你也累了,先去休息,OK?我和朋友有事要談,完事了再去找你,OK?」
大白癡!大笨蛋!誰要你來找啊!你趕快給我滾是真的!慕秋心裡有一千一萬句話要罵他,可惜一句都說不出來。只好憤憤地離開,他才沒有時間陪他瞎混!
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走路,有幾個機靈一點的趕快替他開門,還有人想去扶一把,被他給瞪了回去。
出門的瞬間,聽見大個子悄聲說:「阿雷,你這次的馬子脾氣好大啊。」
「夠味吧?」
『砰』地一聲,慕秋滿腔怒火地把門摔上!
誰是他馬子啊?!
ATC 6
「今天的主任轉性了。」彩綺看著過了上午十一點還緊閉著的醫生辦公室大門,聳聳肩膀,遞給麗繪一塊巧克力泡芙。
「就是啊,難得他也會認真地準備手術前方案啊。」麗繪皺皺眉頭,「我不要,吃了會發胖的。」
「不會享福,胖了再跳個通宵減下去就是了。」彩綺一點也不在乎地說。
「他們難道準備吃過餐啦?」麗繪驚訝地說,「今天是哪一個?」
「王家威,殷醫生的病人。」彩綺意味深長地說,「我也估計他會慎重的。」
「我看不然。」麗繪提出反對意見,「我倒以為他會放開手讓殷醫生自己去幹的,逃避責任嘛。那個手術的難度係數是301B。」
「嗯,也許他實際上是個責任心強的好人?」彩綺自己先笑了,「過一百萬年也不會的。」
兩人正說著,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由志得意滿的主任帶領著他手下的外科精英走了出來,他習慣地用手抹抹上滿了發油的分頭,招呼一聲:「中午明珠城,李醫生去訂位子。」
周圍的人轟然叫好,四散而去,他也一轉身進了主任辦公室。
彩綺在人群中沒有看見慕秋,她順手拉著陳醫生問:「你們怎麼這麼晚啊?存心讓我們對不了醫囑下不了班是不是?」
「還不是殷醫生嘛。」陳醫生抱怨地說,「主任完全是為了他好,親自要求做手術,他本來在一邊跟著拉拉勾就行了,結果呢,他居然不幹!說是主任對病人的瞭解沒有他多!搞什麼嘛,他以為他是誰啊?主任開過的刀比他看過的都多,不信任主任!他才畢業幾年!主任開是對他不放心,那麼難的手術哪,他倒反過來對主任不放心……人真是怪了!」
「吵起來啦?」彩綺最關心的是這個。
陳醫生的臉上寫滿不屑:「吵?!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要是吵了主任當場就能抄了他!他悶葫蘆地坐在那兒,就是不說同意,誰怕他啊?誰要他同意啊?還是主任有擔當,一句話決定了!這才叫魄力。」
「是哦。」彩綺半真半假地說,「給一個面都沒見過的病人開刀,真有膽量,對不對?」
「這算什麼!」陳醫生一點也沒聽出來,興致勃勃地說,「我實習時見過一個教授,人家才叫高!他從不進去病區,每一天進手術室就開刀,連病人的臉都不見,由學生讀病歷,1號!開胸腺瘤!開完了下一個,2號!胃癌根治術!開完了下一個!」
他口沫橫飛地說著,彩綺微笑著說:「是嘛?那可真了不得。不過我聽說他後來因為學生放錯X片,錯摘了病人的健康腎臟,現在在哪兒還不知道呢。」
「你……你……」陳醫生嚥了口唾沫,無可奈何地走了。
「小人。」彩綺對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
過了半小時,都快下班了,慕秋還沒出來,彩綺不放心地走進醫生辦公室,看見他一個人在座位上發呆。
「殷醫生。」彩綺叫了他一聲。
慕秋抬起頭來,勉強地笑笑:「護士長,有什麼事嗎?」
彩綺裝作沒看見他通紅的雙眼,若無其事地說:「他們已經去吃飯了,你怎麼不去?」
慕秋低下頭,慢慢地收拾著東西:「我不湊熱鬧。」
「別放在心上啦,那幫傢伙,」彩綺順手翻了翻他面前的病歷,眉毛驚奇地揚了起來,「這個……不錯嘛,這個手術方案……挺特別的。」
「因為……家威的腫瘤緊挨著腹主動脈,一般的清除術不能根治,所以我才想……」慕秋無心地解釋。
「我明白了。」彩綺恍然大悟,這種新穎的手術一旦成功,始作者就有篇大大的論文好發表了,至於其他的東西,職稱啦名譽啦也會跟著來,難怪那個主任動了心。「他這是想剽竊你的成果嘛!」
「別這麼說。」慕秋疲憊地說,「事實上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在網路上請教一個人的,科學不論國界,更何況是個人之間,我已經想開了,是我不對,是我太狹隘了,我會給主任道歉,他說得沒錯,我還是年輕醫生,還是他來做更保險些,主任到底比我有經驗得多……我剛才只想到家威是我的病人,這麼想太保守了,為了病人,我應該感謝主任才對。」
彩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終於憐憫地歎了一口氣:「好吧,既然你這樣想,下班了,快去吃午飯吧,你看接班醫生都來了。」
「謝謝。」慕秋終於站起身來,向外面走去。他的心亂成一團,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快去爭取!這是你的病人!你為他準備了那麼多,現在又要拱手讓人嗎?何況他什麼也不知道!就因為他是主任嗎?你還不去爭嗎?再這樣下去你什麼都沒有了!
他痛苦地捧著頭:算了!算了!他什麼也不要了!他本來就什麼都不想要!他什麼都不想爭!不想爭啊!
要是可伊的話……一定會鬧個天翻地覆吧?那麼鋒芒畢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他比不上她……什麼也比不上……只有在暗地裡傾慕著那樣耀眼的人,而不敢用自己的感情去褻瀆她……
還爭什麼呢?最想要的東西,都不敢去爭啊……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他怕人看到,一拐彎進了病區的庫房旁的小死角,迎面一陣煙霧撲鼻而來,他嗆得咳嗽起來:怎麼回事?失火了嗎?
瞪大的淚眼中映出的是雷炎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拄著枴杖,另一手藏在身後,臉上狼狽的表情看見他時轉為輕鬆:「是你呀。」
說著他把手拿出來,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你在這兒幹什麼?」慕秋冷冷地問。他現在沒有什麼好心情。
「抽煙啊,你看見的。」雷炎理所當然地說,對著他的臉噴出一股煙,「護士長說啦,要是再抓到我在房間裡抽煙就打斷我另一條腿,嘖嘖嘖,真是暴力的女人,我看她骨子裡也是個古惑女。」
「住嘴。」慕秋不耐煩地揮手,「那你也不能在這裡抽煙,快走快走!」
「心情不好啊,美人?」雷炎輕佻地用夾著煙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著,「眼睛都哭紅了,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拆了他的骨頭給你出氣。」
「與你無關!」慕秋用力地摔開他的手。憤恨地瞪著他,「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看起來很好的樣子,不用輪椅也可以走了!」
「還差得遠哩,沒有把到醫院的妹妹我怎麼能回去?」雷炎嬉皮笑臉地湊近他,「要不,你也行啊,讓我干一炮,怎麼樣?」
「少胡說!」慕秋推開他,喘著氣說,「別惹我!我心情不好!」
「看得出來,要你說是誰欺負了你又不說,乖乖地告訴我,我替你出氣!」雷炎自負地說,「管打得他滿地亂爬!」
「你除了打人還會什麼?」慕秋冷冷地說,「誰都會,可你會救人嗎?」
「那不是你們醫生的事嗎?」雷炎聳聳肩,「各有所需,各有所司嘛。」
慕秋忍住想狠狠打他一拳的衝動,只是說,「病好了就趕快走吧,你佔著一間病房也太久了。」
「這麼捨得我啊?」雷炎把手撐在牆上,湊近他,形成一個很曖昧的姿勢,呼出的熱氣都吹到慕秋的臉上,慕秋不習慣地別過頭去。
「可是,你昨晚為我做的事,我蠻感動的耶……」雷炎把嘴唇貼近他的耳朵,「感動得老二都硬了一夜,想找你上呢。」
「下流!」慕秋脹紅了臉,手推在雷炎寬厚的胸前,「我只是怕你死在醫院裡會造成我們的困擾!誰想為你做什麼事!啊……」
雷炎向他的耳朵裡吹了一口氣,慕秋的雙腿幾乎發軟,不知所措地倚在牆上。
「現在還是硬的哩,」雷炎繼續用那種誘惑的語調說著,嘴唇和牙齒玩弄著慕秋小巧的耳垂,感受到對方一陣又一陣的顫抖。
「不要……住手……」慕秋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居然發出這種軟綿綿的聲音,燥熱的感覺從耳朵直升上面頰,雙腿更是不由自主地癱軟著。
「不信你摸摸看?」雷炎拉過他的手直深入自己的褲腰,往下……碰到了灼熱脹大的慾望中心!那東西在慕秋掌心中彈跳的一剎那,慕秋象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跳起來,用力抽回手,甩給雷炎響亮的一巴掌!
「下流胚!」
ATC 7
家威死了。
死在手術台上。
手術沒到半小時就失敗了,那個活生生的男孩變成了蒼白僵硬的屍體躺在推床上,那張早上還帶著微笑對他打招呼的臉此刻什麼表情也沒有,永遠閉上了眼睛。
上手術室前他還那麼勇敢地對自己說:「我會努力的,殷醫生,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轉向旁邊守著愛子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的家威母親,還有拚命抑制著自己的傷心,勸說著妻子的丈夫,只有陡然佝僂的身軀才顯示出中年喪子帶給他多大的打擊。
護士小姐瑟縮在一邊,有幾個已經紅了眼眶。
家威的母親忽然衝過來捶打著慕秋,嘶啞著聲音吼著:「還我兒子來!……你殺了他!殺了他啊……我的兒子啊……我的家威啊……早知道就不讓你做手術……還能多活半年……我的兒子啊……我也不要活了啊……你還我家威……還我兒子啊……」
慕秋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她打罵,耳邊又響起剛才在主任辦公室裡主任氣急敗壞的吼叫:「什麼新手術方案!簡直是殺人方案!殷醫生,你要為此負起責任!如果病人家屬追究責任的話,你就準備好吧,病人的手術方案是你定的,我早就說過太冒險了,可你就是不聽!這樣無視上級的領導是要出問題的!……」
可是……直接殺了家威的又是誰呢?
連手術室的麻醉師安淇都忍不住抱怨:「那也叫手術!打開腹腔不到十分鐘就劃破了腹主動脈,鮮血流了一床一地!做到這樣也真夠本事了,一進來就一股酒氣,呸!我還以為是誰打翻了酒精瓶子呢……」
家威的手術根本沒失敗,而是還沒來得及做。
他死於失血過多,一個幾乎是荒謬的原因,哪怕一個實習醫生上台也不會犯的錯誤,更不要說是外科主任了。
唯一的原因是他宿醉未醒,是他昨晚剛和醫療器械的代理商討關於病區馬上要買的儀器,回家太晚。
至於為什麼要到晚上討論,那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家威的父親用力拖開了失控的妻子,還向他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殷醫生,內人太激動了……請你諒解……你為家威所做的,我們都記在心裡,儘管手術失敗了,我們還是很感激你,你已經盡力了……這次又找了主任親自執刀……是家威運氣不好……是我們沒福……還是要……謝謝你……」
他再也說不下去,用力地摟住妻子讓她在懷裡痛哭。
慕秋機械地鞠了一躬,滿嘴的苦澀,他能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沒用了,家威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自己又能做什麼呢?什麼也不能做了……
彩綺這時出現了,只瞥了現場一眼,就開始指揮著先給家威母親打了一針安定,騰出間病房讓她休息,然後著人把家威的屍體推到太平間,其餘的護士小姐各回崗位,然後走到他面前,低聲說:「殷醫生,你沒事吧?」
慕秋搖搖頭。
「那請你把家威的死亡病歷整理一下,你是他的管床醫生,這是你最後該為他做的。」
慕秋帶著恍惚的微笑開口:「寫死亡病歷嗎?我該寫什麼呢?寫死因是手術時劃破了腹主動脈嗎?」
「殷醫生!」彩綺的聲音變得嚴厲,「請你不要這樣,這只不過是例行公事,希望你能調整好自己的心理狀態和承受能力,畢竟這是你為家威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慕秋低下頭:「對不起。」
「你沒什麼好道歉的,我們都知道,責任不在你。」彩綺把病歷放到他懷裡,「幹活吧。」
整整一天,慕秋都坐在辦公室裡,等他整理完病歷的時候,已經超過下班時間了,他疲累地站起來,把東西整理好放進抽屜,走出房間。
值班護士看見他站起來打招呼:「殷醫生,走得好晚,又加班嗎?」
「嗯,」慕秋茫然地點頭。
「臉色看上去不太好,請早點休息。」
「謝謝……」
慕秋乘電梯到樓下,通往出口的大門已經關上了,他只有從停車場繞個大圈子。也許是早過了下班時間,一路上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他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燈拉得很長很長。
停車場裡也沒有幾輛車,他心不在焉地經過時,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喚了一聲:「喂,醫生。」
慕秋彷彿被打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望向聲音的方向,雷炎叼著一根煙倚在粗大的柱子旁,今天例外地沒穿病號服,而是一身閃亮的黑色皮衣,緊裹在高挑勻稱的身體上,散發出粗獷的男性氣質,要不是一條腿上還打著石膏,根本看不出他實際上是個住院的病人。
他欣賞著慕秋的目瞪口呆,「怎麼?我這麼英俊,讓你看呆了嗎?」
慕秋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冷淡地就要從他身邊走過,雷炎一把拉著他的手臂,瞇起眼睛看著他:「喂,不理人是沒禮貌的喔。」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慕秋無力地說。
「對於今天的事,你沒有什麼要說明的嗎?」他玩弄著口中的香煙。
「是啊。」慕秋認命地說,「你不說我倒還忘了,對了,還有你……你也來找我算帳了嗎沒錯,就是我害的!是我害死了家威,你要打可以動手……我就差被你打了。」
「看樣子你也很有覺悟了嘛。」雷炎『噗』地一聲吐掉口裡的香煙,把他推向身後:「別廢話了,上車!」
慕秋踉蹌了一下,驚訝地看著面前一輛魄力十足的太子車,連他這個從來對機車沒什麼研究的人都看得出這車的不一般來,雷炎想幹什麼?
雷炎從他身邊走過,用不太靈活的傷腿笨拙地跨上了車,回頭不耐煩地說:「你磨蹭什麼?上車啊。」
「你……你要帶我上哪兒去?」慕秋遲疑地問,要打他的話,在這裡就可以了不是嗎?
「怎麼?不敢啊?」雷炎嘲笑地說,「還是要我抱你上來?」
他譏諷的口吻徹底激怒了慕秋,他橫下心來,去就去,大不了被他打個半死,也許,肉體的痛苦還能暫時緩解一下他滿心無法發洩的悲傷……
咬了咬牙,他走過去,比雷炎還要笨拙地爬上了機車的後座。
「抓緊了,否則掉下去我可不管。」雷炎發動了機車,慕秋不由自主地一把抱緊了雷炎的腰,十指緊扣在他的小腹上。緊接著,他感覺到身體猛地一震,好像飛起來一樣地衝了出去。
黑夜的市郊公路上,只有一輛車在飛馳,騎士把速度加到了幾乎是危險的地步,遠遠看去,黃色的車燈就像一顆流星在大地上劃過優美的痕跡。
第一次完全感受到速度的慕秋不得不全身緊貼在雷炎寬闊的背上,對方的熱力透過皮衣一陣一陣傳到他身上,男性特有的體味混合著淡淡的煙味滲入鼻中,竟是那麼地好聞。
他手指下雷炎強健的肌肉隨著呼吸起伏著,不管怎麼說,雷炎都是一個健康的,魅力十足的男人,這樣的好男人竟會是混黑社會的,真叫人不敢相信。
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慕秋心裡湧動著一股奇特的暗流,他竟有些希望,這條路再長再長些,最好,永遠騎不完……
或者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吧……
因為……抱著他的感覺真好啊……好像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天塌下來都有身前的這個男兒為他擋著,可以完全信賴一個人的感覺,那種只要把自己交出去就可以放心依賴的感覺……
緊緊地抱著他的感覺……真好啊……
慕秋不由把自己的臉緊貼在雷炎的後背上,心底裡不知什麼地方被溫柔地撩動著,使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他用最後的克制力壓抑著自己想哭的衝動,自嘲地想著:還沒有墮落到真的在一個男人面前哭起來的地步吧,畢竟,也許他下一秒種就會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了。
雷炎在一個沒有任何拐彎標記的岔路口突如其來地拐下了公路,顛簸的路面震動著兩人,雷炎看上去悠然自得,慕秋可是被狠狠地震了幾下,張大嘴半天才在他的耳邊叫道:「你違反了交通規則!」
「那是啥東西?」雷炎不屑一顧地說。加大了油門。
一股新鮮的,帶著腥味的風強勁地吹過,慕秋使勁睜大了眼睛,遠遠地看見了夜色中模糊的海面,天空灰暗的雲隨著勁風飛快地移動著,雷炎再次加快了速度,海風捲起細小的沙礫打在身上,帶來輕微的疼痛。
「到海邊來幹什麼?」慕秋大聲問,雷炎聳聳肩,:「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操縱著機車從沒有路的山坡上一衝而下,慕秋害怕地閉上了眼,幾乎以為自己要一頭栽進海裡去,可是沒有,車輪在柔軟的沙灘上打著轉,停了下來。
「喏,下車。」雷炎頭也不回地命令他。
慕秋依言下了車,雙腿被風吹得僵硬麻木,他一邊艱難地活動著一邊嘲諷地說:「這地方真不錯,你以前經常來嗎?在這裡打死了人就往海裡一扔,什麼線索也沒有,是不是?」
雷炎靠著車身站著,在狂風中點著了一根煙,吸了兩口:「你從一開始就認為我要打你一頓的吧?」
慕秋冷笑著站在他面前:「不然你還有什麼貴事嗎?老大?」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讓你失望。」雷炎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猝不及防地揮起右拳,結結實實地打在慕秋肚子上,慕秋感覺呼吸彷彿一下子被奪走了,五臟六腑全移了位,他一頭栽倒在沙灘上,急促地喘著氣。
有什麼熱熱的東西順著眼角慢慢地溢出,在他意識到之前已是淚流滿面,心中繼續有團說不清的情感在湧動著,他拚命想抑制住淚水,可是沒有用,淚水順著面頰流到沙灘上,滲入細沙中,和同樣苦澀的海水混為一體。
「可惡……可惡……」慕秋沒有意義地哽咽著,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前胸的衣服,心口象被刀子割開了,脆弱的心臟裸露在外任人欺躪,而他只能看著,無能為力地看著,就像……家威死的時候……
雷炎吐著煙圈,無動於衷地站在旁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慕秋壓抑的哽咽終於變成了哭喊,「他不該死的!不該死的!要不是我的話他不會死的!是我害了他!是我!要不是我提出什麼手術方案他根本不會死!」
他跪倒在沙灘上痛哭失聲,像要把自己的悔恨傳達給天國的死者:「是我不好……我要是能堅持下去就好了……家威不該死的!是我殺了他!我是殺人犯!是我殺的!……我殺了他……我堅持要自己主刀就好了……是我殺了他……我怕……是我太懦弱了才害了他……他不該死!他那麼年輕他不該死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呀……」
慕秋語無倫次地說著,在沙灘上摩擦的雙頰被粗糙的沙礫磨出了細小的血痕,他渾然不覺地依舊蜷伏在沙灘上,哭喊著,狂嘯的海風轉眼就把他的聲音刮得無影無蹤。
「家威……家威啊……」他喊著家威的名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猛然,他搖晃著起身,踉踉蹌蹌地撲向面前冰冷的海水!在他跌入海水的一剎那,鹹澀的海水淹沒了他的口鼻,窒息的痛苦傳遍他的全身。
慕秋跪倒在海水之中,顫抖得更加劇烈,死是怎麼樣一種感覺呢?他呼吸不到空氣了,每一個細胞都在本能地渴求著空氣,渴求著活下去,但是……沒有……沒有空氣來挽救他……
他不想死,想活下去……可是他呼吸不到空氣了……
他不想死啊……
家威死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的感覺吧,他也不想死啊……
那麼鮮活的生命,那麼青春的少年……他本不該死的啊……
「嘩啦」一聲,有人粗暴地把他的頭拉出海面,黑衣的煞神俯看著他,聲音冰冷得嚇人:「我帶你到這裡來,可不是讓你死的!」
慕秋木然地看著他,呆滯的目光又好像在看著別的什麼地方。
是家威所在的天國嗎?
「喂,你聽見了沒有?」雷炎搖晃著他瘦弱的肩膀。
「是。」慕秋眨了眨眼睛,淚水和著海水一起流下來,「家威死了,他得到了永遠的平靜,而我,得到了永遠的痛苦……他不該死的……」
他忽然拚命掙扎著要逃開雷炎的手臂,兩人在海水裡糾纏成一團:「他不該死的!我告訴你!他不該死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他的!你不相信嗎?是我害死他的!我再跟你說一遍!是我害死他的!你聽見了沒有?!你不是想打我一頓嗎?你打呀!打死我最好!我現在情願去死!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雷炎有力的雙臂緊緊把他的身體圈制在自己的懷裡,慕秋只稍稍安靜了一下,又激烈地搖著頭:「放開我!讓我死在這裡!是我害了家威,我要為他償命!你們不是也說血債血償嗎?讓我死在這裡!我要給家威償命!放開我!放開我!」
帶著煙味的雙唇突然壓了上來,堵住他的嘴,也同時堵住他的哭喊,慕秋愣住了,淚水迷茫的眸子向上看去,看見近在咫尺的,比天上的星還要明亮的雷炎的眼睛。
和他的人一樣霸道的吻落在他唇上,輕巧地吸吮著他的唇邊,待他不由自主地張開嘴時,靈活的舌尖侵略地進入了他的口腔,舔舐著他嬌嫩的上顎,挑逗著他畏縮的舌頭。
雷炎的雙臂還在抱著他,低下頭如饑似渴地吻著他,慕秋只感覺到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來了……可是……為什麼這次的感覺竟是如此甜美……他張開嘴好像要吸入更多的空氣,卻引來了雷炎更加火熱的一波攻勢。
漸漸的,他開始笨拙地回應了,小小的舌尖羞怯地探入對方的口腔,雷炎立刻感受到了,熱情似火地攪動著他,把他抱得更緊。
慕秋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已自動地環繞著雷炎的背,拉著他更加地向自己靠近,他沉入了幾乎無法思考的眩暈中,一陣一陣從未嘗過的快樂正傳遍全身,他不想放棄,只想抱著雷炎,把這一刻延長下去……
雷炎終於停下了,他稍微離開了一點,端詳著慕秋清秀的臉,還茫然不知出了什麼事的慕秋喘著氣,臉頰泛紅,伸出粉紅的舌尖舔去唇邊殘留的液體,然後,抬起眼睛看著他。
那麼可愛的表情使得雷炎幾乎立刻撲上去,他強力按捺下衝動,一把抱起慕秋,往岸上走去。
突然被那麼抱起就走,還處於失神狀態的慕秋趕忙抱著雷炎的脖子以免掉下去,他就勢把頭枕在雷炎的肩窩,心裡還是一片迷亂:
出了什麼事?
雷炎吻了自己嗎?
自己也回應了他?
他們接吻了嗎?
一般來說,接吻之後就會……
後記:斷在這裡,是因為可能會有……HHH!!!但是,切勿抱太大幻想,你們不覺得我越來越純情了嗎?實際上原來打算在第二篇就讓小雷吃了小慕的,但是有被人說:「又是先得到他的人再得到他的心,老土呀。」(仔細想想的確是的)所以我拖啊拖……
立志在拖稿上向鴨子大人看齊的APPLE
ATC 8
深夜,海邊一間小小的木屋中,忽然閃起了火光,透過窗戶映在沙灘上,分外地溫暖。
慕秋呆呆地坐在牆角,出神地看著雷炎在忙碌著,他在眩暈中被帶到沙灘的木屋旁。雷炎熟門熟路地打開門,把他放下後,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簡易爐中的木柴,好像有些受潮了,不是那麼容易點著的,他低低地咒罵了幾句,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回來時拎著機車上的油桶,把油澆了一點在火上,火蓬蓬勃勃地燃燒起來,小屋立刻充滿了熱力。
他回身從一邊的櫃子裡翻找了幾下,拽出一條毯子扔給慕秋:「喏,披上吧。」
慕秋被他弄得一驚:「啊,謝—謝謝……」
他穿著被海水浸濕的衣服的確很不舒服,尤其是海風吹到身上時簡直象鋼針刺骨一般,他笨拙地拉過毯子圍在身上。
「小傻瓜。」雷炎一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地解開他的衣服:「你見過穿著濕衣服烤火的嗎?快把衣服脫下來!」
「不要!不要!我自己來就好!」慕秋意識到他的舉動後,嚇得臉都白了,死死抓住領口不放,濕潤的黑色眼睛驚慌地看著他,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我……自己……來就—就好了……我自己來!」
「隨便。」雷炎出乎意料地沒有勉強他,站起來走了。
慕秋長出一口氣,剛才他還以為這個傢伙終於露出狼尾巴,要霸王硬上弓了哩,雖然他行動不便,但是論體力,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何況在這麼僻靜的海邊,就算他不怕丟臉地大聲呼救,也不會有人來救他的。
衣服還好辦,濕透的褲子全貼在腿上,不伸直雙腿是無法脫下來的,慕秋提心吊膽地藉著毯子的掩護,艱難地脫下了褲子。戰戰兢兢地往雷炎那邊望去,他已經脫下了身上的黑色皮衣,裸露出強勁有力的上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露在毯子外面的白皙的腳踝。
慕秋立刻把全身都縮進毯子裡,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有什麼舉動逗引得這頭大尾巴狼色心大動,今晚就上了來。
果然果然!他起身向自己這邊走過來了!慕秋全身都緊張地戒備著,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那高大的身影對他來說幾乎是半夜的惡魔。
雷炎伸手拿過他的濕衣服,一邊掛在爐火前一邊調侃地說:「既然你覺得穿著濕內褲比較舒服,我也就不勉強你脫了。」
被他那麼一說,慕秋才驚覺自己的內褲濕乎乎地貼在下身上,的確很難受,但是要在這個傢伙面前脫得一絲不掛,不是簡直好像送上門去說:「請吃我」
嗎?
他正在猶豫的時候,雷炎又開口了:「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出手的。你大可以放心地脫光了。」
慕秋心裡一鬆,但馬上疑惑就隨之升起:什麼叫你不會對我出手?你對我很安全嗎?還是我對你很安全呢?那你以前說的那些話,干的那些事都是在耍著我玩的嗎?欺負我很好玩嗎?
他衝動地脫下內褲,披著毯子站起來,把它掛到架子上自己的衣服那邊,示威地看了雷炎一眼。
雷炎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把受傷還打著石膏的腿伸的筆直,揶揄地瞧著他笑:「這下舒服了吧?」
慕秋本來不想跟他搭話,可是出於醫生的本能開口了:「石膏沾上水了。」
雷炎無所謂地抬起腿:「沒事。」
「明天我給你換一下。」慕秋走回原地坐下。
雷炎聞言立刻緊張地擺手:「謝謝!千萬別了!我可不想再受一次罪,賞賜你還整得我不夠嗎?」
慕秋情不自禁地一笑:「你知道我是故意在整你就好。」
雷炎甩甩半濕的頭髮:「說真的啊,醫生,我剛才真擔心你要在海裡淹死呢。你就這麼想死嗎?老實說我可會看不起你哦。」
慕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頭說:「我知道人不該輕易放棄生命,但是……我真的感覺到在那麼的痛苦下,還不如死了算了……因為……我無能為力……面對別人的生命……我無能為力……因為我太軟弱了……起初我以為這只是我做人的弱點,但現在,就有人因為我的軟弱而死了……」
「那也用不著償命啊。」雷炎用教訓的口氣說:「下一次再努力,你又不是沒有明天了,垂頭喪氣有什麼用,一定還有更多的人要你砍……不不不……我是說,要你治……你還有機會的,再說,這次根本不是你的錯。」
慕秋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能是那種冷血害人的傢伙嗎?」他理所當然地說,「我相信你!」
慕秋心裡又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攪動了:「那……你還帶我到海邊來……」
「我想帶你玩玩啊,」雷炎忽然露出孩子氣的笑,「飆車好玩吧?不過你要是被嚇得尖叫就更好玩了。」
慕秋一瞬間的心軟又消失無蹤,他狠狠瞪了雷炎一眼:就知道!他除了拿自己耍著玩之外就沒有別的念頭了!
毯子是很平常的那種,粗糙地摩擦著皮膚,他感覺到還是有些冷,光裸的皮膚上泛起了雞皮疙瘩,慕秋本能地用雙手搓著手臂取暖。
「還冷嗎?」雷炎上前一步,小屋很小,他這一步就已經離慕秋相當近了,「來,坐到火邊來。」
慕秋依言坐得離火更近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小了,就在他神思恍惚地看著跳動的火焰發呆時,又一陣寒戰襲來。
「你還真是讓人無法放心哪。」雷炎站起來又到櫃子裡翻找了一陣,拿著一個扁平的瓶子走過來,打開瓶蓋湊到他嘴邊:「喝一口。」
「是什麼?」慕秋懷疑地問。
「酒,是酒啦,威士忌。喝一口。」雷炎催促他。
慕秋皺起眉頭,嘗試地喝了一口,果然是一股濃烈的酒香順著喉嚨滑了下去,頓時胃部一陣暖意,很快的,全身都暖洋洋了。
「喝酒御寒,再喝一口。」雷炎誘哄著,「乖……喝下去……」
慕秋定定神,不滿於自己像個孩子般被哄著,一手搶過了瓶子:「我自己來。」雖然味道奇怪,可是能暖和自己也行啊。
「好好好。」雷炎高舉雙手退後一步。
慕秋這才有時間打量這間小屋,簡陋的四壁,簡易爐周圍的牆被火熏得烏黑,牆角有一個舊櫃子,除此之外什麼傢俱也沒有了,他不確定地問:「你的度假小屋?」
雷炎好像在強忍著笑:「我看起來那麼有錢嗎?這只不過是我們偶然發現的一個地方,平時沒有兄弟到這兒來,因為太荒涼了,四周連買包煙的地方都沒有,他們情願在紅燈區泡妞。」
慕秋看著地面,雖然稱不上絕對乾淨,但也看得出剛剛打掃過,還有身上的毯子,很舊了,又是剛從櫃子裡拿出來,卻沒有絲毫的霉味,只有淡淡的肥皂的清香。
「你常來嗎?」他又喝了一口酒,渾身的暖意更甚,這東西喝慣了也不難喝嘛。
雷炎奇怪地看著他:「也不是……經常。」
「你撒謊。」慕秋毫不留情地指責他:「要是這屋子很久沒人來早就一團糟了,你常來,你連毯子木柴在什麼地方都一清二楚。」
雷炎苦笑著:「好吧好吧,我是常來,半夜和人家飆車,沒事就到了海邊,太晚了也不想回去,就在這裡等著看日出。」
「噢,你倒是很悠閒的。」慕秋又喝了一口酒,唔,味道還不錯。
「你要是喜歡,明天我們也看日出。」雷炎興致勃勃地說,「很漂亮的太陽,你大概沒看過,兄弟們也覺得那麼個大鴨蛋有什麼看的,可就是很美。」
「是沒什麼好看的。」慕秋眼直直地望著他,「你的眼睛只適合看女人臉蛋和大腿。」
渾身不但暖洋洋的,還輕飄飄的,有一種像是要飛的感覺,慕秋滿足地舔舔嘴唇,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的東西呢?怪不得都說一醉解千愁,現在心情哈到不得了,什麼煩惱都想不起來了,連對面的這個討厭鬼看起來也順眼多了嘛,真沒發現呢,其實他的眉毛很濃,眼睛很大,嘴唇豐潤,長得又英俊又有男子氣概,身材也是一級棒,脫了衣服看得更仔細了:古銅健康的膚色,結實勻稱的胸肌,輕易就能把自己抱起來的有力的雙臂,,還有下面的六塊腹肌……再下面呢?好可惜,看不見了……
(到底誰是色狼啊?)
被慕秋笑瞇瞇地打量著,雷炎忽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舔舔嘴唇,沒話找話地說:「可以給我喝一口嗎?」
「不行!」慕秋翻臉比翻書還快,一下子板起了臉。
「算我沒說。」雷炎碰了一鼻子灰。
慕秋狠狠喝掉一大口以饞饞沒酒喝的雷炎,整天欺負我!現在這麼好的東西也想搶我的!你實在是太可恨了!尤其是剛才你在說什麼?什麼叫不會對我出手?果然是耍著我玩的!以前拉著自己要上床全是謊話,就是要看自己臉紅髮窘的樣子,就是要欺負我!
越想越氣,慕秋又喝了一口。
什麼叫你不會對我出手?難道我對你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嗎?(喂喂喂,兒子啊,這種想法危險啊)知不知道這話很失禮的?我第一次約會的女生就是因為我半個月還不敢拉她的小手才跟我分手的!她也這麼說大概是因為她在我眼裡一點魅力也沒有,可是天知道我是那麼尊重她!我不敢褻瀆她才……
嗯,老帳和現在的事沒有什麼聯繫,喝酒!喝酒!
話說回來,三不五時地偷個吻,每天查房時都要言語調戲,動不動就說「要上你」的是誰啊,還不是你!現在怎麼裝得正人君子起來了?真要你上陣你就蔫了吧?不承認也沒用!你就是要耍我!在醫院裡沒有別的娛樂,連護士長都把你制得死死的,所以你只好欺負我來打發時間,對不對!你別晃來晃去!
酒的滋味真不錯耶。
我天天提心吊膽地擔心自己的後庭貞操,原來你都是在騙人!早知道我還這麼擔心幹什麼?應該在你第一次說的時候就痛快地答應著:「好哇~!到你那裡還是我那裡?」哼哼哼,保證把你嚇死!看你還敢不敢耍我玩了!也許等我主動脫了衣服,你會嚇得抱頭鼠竄了哩!
雷炎莫名其妙地看著慕秋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傻笑不已,最後乾脆象中了體彩大獎一樣放聲大笑起來。心裡有不詳的預感。
「小慕?」他試探地喊著。
「唔,什麼事?」慕秋醉眼朦朧地看著他。
「你還好嗎?」
「我當然很好……沒有比現在更—更好了……」慕秋心滿意足地抱著酒瓶子,「不過……不過你……你馬上就—就要不好了……」
「咦?」雷炎驚訝地看著他。
慕秋對自己能想出反攻的計劃雀躍不已,對啊!他既然只是說著玩的,那自己只要主動引誘他,嚇死他不就可以出這口惡氣了嗎?反正他不會和男人……哈哈哈,到時候一定把他嚇得屁滾尿流!好辦法!好辦法!(作者青筋暴露中:你們相信這麼單蠢的人能考上大學當醫生嗎?)
「呃……」雷炎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我馬上就要不好了?」
「喔,這個啊。」慕秋主動地向他靠過來,毯子拖拖拉拉地,露出雪白纖瘦的半邊肩膀和脖頸,整個人向他倚過來,雷炎趕忙扶住他。
慕秋就勢靠在雷炎懷裡,呼出的熱氣一陣陣噴在雷炎胸前,他仰起酡紅的臉頰,閃亮的眼睛看進雷炎的眸子裡去:「井雷炎!」
「是。」雷炎苦笑著答應。
慕秋滿足地在他懷裡蹭蹭,自己先小聲地笑了一氣,然後強忍著笑,湊到他耳邊,吹氣如醉蘭地說了一句:「我們來做吧……」
ATC 9
雷炎的腦子要轉了幾個圈才反應過來慕秋的話是什麼意思,他難得地結巴著說:「不—不好吧,這樣……」
「哈哈哈哈哈……」慕秋指著他的鼻子狂笑起來,一連聲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個說謊的傢伙!膽小鬼!」
「喂!」雷炎立起眼睛正要發火,忽然看見了慕秋正舉起瓶子,用相當豪邁的方式將威士忌盡情倒入口中!
「該死的!」他大吼一聲,劈手奪過慕秋手中的瓶子,他真沒注意到這個傢伙在一口一口地喝著他藏起來的烈酒,而且從瓶子的重量來看,已經所剩無幾了。
「還我!」慕秋不滿地撲到他身上想奪回酒瓶,雷炎自然是不會給他,兩人就這麼糾纏在一起,雷炎高高舉著瓶子不讓慕秋夠到,慕秋一門心思地要奪回那給自己奇妙感覺的瓊漿玉液,他不管不顧地爬在雷炎身上,盡力伸長了手,根本不管身上鬆鬆披著的毯子已經大半滑落了下來,露出他沒曬過太陽般的白皙軀體,平滑的胸膛上兩點粉紅的乳蕾就在雷炎眼前晃來晃去,隱約間可聞到一股淡淡的體香。
雷炎不禁心神一蕩,原本高舉的手也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恨不能立即抱上這完美的軀體,天知道慕秋這個樣子在他面前,簡直是誘人犯罪啊,他只是個正常男人,又不是聖者。
「喲哈!」慕秋就趁他手落下的時機,一把搶過了酒瓶,發出勝利的歡呼,雷炎猛醒過來,手疾眼快地抓住瓶子和慕秋展開了拉鋸戰:「給我!」
兩個人又再次糾纏在一起,這次雷炎可要速戰速決了,慕秋整個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一起,滑膩的皮膚就這麼在他身上磨來擦去,沒有比這更大的考驗了!他狠下心,將嘴巴對準瓶口,一口氣咕嚕嚕喝光剩下的酒。
「呀!」慕秋發出抱怨的尖叫,眼睜睜地看著他把瓶子倒過來,誇示著瓶口滴下的最後一滴金黃的液體。
雷炎如釋重負地看著慕秋半裸著身子坐在面前不知所措的樣子,雖然一下喝光那些酒是有些嗆喉嚨,但是能讓慕秋安靜下來也值得了。
他運了運氣,正要開口說話,一直在發呆的慕秋忽然抬起頭,還沒等雷炎反應過來,兩瓣柔軟的紅唇就吻了上來!
慕秋伸出雙臂挽住雷炎的脖子,主動地吻著他,細緻又溫柔,柔軟的雙唇輕輕吸吮著雷炎的雙唇,小舌淡淡地掃過,羞怯地撩撥著雷炎的熱情,他的吻如此細緻,簡直就像是在品嚐美味大餐。
沒錯,他就是貪戀著雷炎唇上殘留的酒味才吻他的。
舌尖上傳來熟悉的味道,沒錯,是酒的味道,就是這種奇妙的味道能讓自己忘掉憂愁,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考慮了,只想更深地品嚐這種味道,好讓自己更深地沉浸在難得的快樂中。
貪婪的小舌不滿足於在唇上的流連,大膽地撩動雷炎略顯僵硬的雙唇,偷偷地長驅直入,唔,裡面的感覺更好哪。
雷炎在最初的發呆後,也開始小心地抱住慕秋,不敢太放肆地回吻著他,生怕他一下子翻臉不認人地又給自己一巴掌,不過……這麼溫和的吻也不錯嘛,真的不必是那種狂風暴雨般飢渴索取的的吻才能引起快感的,他已經感到身體的某個部分開始充血膨脹了。
一念及此,他立刻稍稍放鬆了慕秋幾乎是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困難地呼了口氣:「好了吧,你也該鬧夠了。」
慕秋嘻嘻地笑著,把腦袋搖的象撥浪鼓一樣:「不夠不夠!遠遠不夠!我不是說了嘛,我們來做吧!」
你終於怕了吧?你終於還是無法接受男性的身體吧?原來那些真的都是你說說玩的,你本來想進醫院欺負漂亮的護士小姐,被識破之後,就以欺負我為樂,可憐我還傻瓜一樣地跟著你的指揮棒轉,天天擔驚受怕,這原來是場騙局!是你騙我的!我那些擔心焦慮都是白費勁!你根本就沒有想要和我……你只是說說玩的,你只是為了欺負我!
在憤怒中又夾雜著一絲失落,慕秋完全喪失了理智,決定要這個傢伙後悔到底!你不是喜歡玩人嗎?這次換我來玩玩你!我倒要看看你狼狽的樣子!
他醉眼朦朧地看著雷炎,手指輕輕地在他胸前劃著圈子,發現雷炎的眼光竟然游移著不敢直視自己,又開始傻傻地笑個不停。
「呃—也許……是很好笑。」雷炎困窘地說,「但是你可以坐開些嗎?我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有那麼一個看上去可口的美味在自己面前誘惑地擺著「吃我!」「吃我!」的POSE,他還能喘得過氣來才怪。
「我不。」慕秋傻乎乎又堅決地說,吃吃地笑著,「你受不了了吧?活該!誰叫你整天拿我尋開心的?活該!井雷炎你也有今天,一早知道就不會讓你為所欲為啦!」
他不安分地伸手觸摸著雷炎胸前的乳頭,雷炎的胸膛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抓著他的手急促地說:「好了好了!別動手動腳的,坐過去一點!」
「你害怕了?」慕秋好像得到鼓勵一樣,使勁扭來扭去要擺脫他的手,「我摸你你害怕了?現在你不那麼神氣了?吶,你倒是再發狠給我看啊。」
雷炎頭疼地控制著他:「別鬧別鬧,小慕你乖……」
「我才不!」慕秋醉醺醺地看著他,忽然換了一個正經的表情說,「我出一道題目,如果你答出來了我就聽你的,否則你就放開我!」
「好好好。」雷炎已經對他唯命是從了。
「你說,男性為什麼要有乳頭呢?」慕秋傻笑著問,一臉得意的樣子。
「因為有感覺啊。」雷炎理所當然地回答。
「嘿嘿嘿,有感覺嗎?」慕秋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歪著頭,「一般來說女性的乳房擔負著哺乳的責任,所以神經分佈較為豐富,應該是比較敏感的,但是男人的話……」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胸,沒感覺啊。
雷炎的呼吸又差一點停止,慕秋皺著眉頭用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撫胸膛上兩粒粉紅果實的樣子性感到了極點!他快忍不住了!現在再漂亮,胸脯再大的MM脫光了站再面前他也只要慕秋一個人!
毯子褪到腰間,兩條雪白柔嫩的腿左右分開的慕秋實際上已經把自己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但這個傻瓜還渾然不覺地研究著自己的興奮點!
「沒有感覺啊,你有嗎?」他把雙手按上雷炎結實的胸膛,厚實的肌肉在他手下彈跳了起來,雷炎幾乎是呻吟著說:「住手……小慕……住手好不好?」
慕秋狡滑地笑了,低下頭,用嘴唇輕柔地吻過雷炎的前胸,還用齒尖惡作劇地咬著一側的乳頭,裹進嘴裡吸吮著。
雷炎聽見自己的神經斷掉的聲音。
他一把把慕秋摟入懷中,沙啞著嗓子說:「這可是你自己主動的!」說著就毫不客氣地吻上慕秋雪白的脖子,他盡情品嚐著慕秋雪白的肌膚,在上面留下了烙印般的吻痕。
「啊……嗯……」慕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發出多麼甜美的呻吟聲,他放開了雷炎,努力思考著發生在身體上的變化:全身都好熱,又和剛才喝了酒的感覺不太一樣,剛才是暖洋洋的,現在卻是渾身燥熱……雖然很熱,可是又很想緊緊抱住身前的這個男人,奇怪,兩人貼在一起不是更熱了嗎?為什麼自己的手臂尋求著對方的身體?為什麼如此渴望緊抱著他也被他緊抱著呢?
雷炎敏捷的舌尖挑逗著慕秋的身體,這可不是慕秋笨拙的技術能夠相比的,,每一個吻都像是小小的火焰落在他的身體上,引發慕秋一陣又一陣的喘息和顫抖,情慾的紅暈迅速佈滿全身。
「舒服嗎?」雷炎的大手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遊走,慕秋醉眼迷夢地看著他,從嘴裡吐出灼熱的氣息:「好……奇怪……可是……很……嗯……」
「我馬上做讓你更舒服的事。」雷炎保證說,他的手悄悄地伸下慕秋的腰,一前一後,前邊的手掌迅速包住了慕秋的下體,手背一揮將毯子散開,慕秋整個赤裸的身體完全暴露在他眼前,雷炎目光貪婪地掃視著,醉酒的慕秋一點也沒有想到羞澀什麼的,反而因為雷炎的舉動激發了好勝心,伸手摸索著他皮褲上的拉練。
「寶貝,還早著呢。」雷炎低聲笑著,握緊了慕秋的下體,慕秋驚喘一聲,雙手抱上了他的身體,「啊!不要!……」
雷炎不懷好意地用手掌包緊手中羞答答的小東西,形狀很可愛呢,他熟練地套弄著,還用空出的另一支手撫摩著慕秋滑嫩的臀部,尤其手指在後方的小穴周圍做著時輕時重的揉按。
同時他還忙著繼續用唇舌在慕秋身上挑逗著慾火,終於,慕秋一聲接一聲地叫起來:「啊!啊……不行了……不行了……雷……你別……」
伴隨著一聲銷魂的叫聲,慕秋顫抖的慾望在雷炎手裡完全釋放了,白濁的液體噴灑在兩人緊貼的小腹上,雷炎滿足地看著慕秋已變成甜美的點心就等他品嚐了。
「可……惡」慕秋氣喘吁吁地說,儘管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是足夠他殺了雷炎的理由,但是該死的酒精作用下,依舊是可恨的好勝心佔了上風,他剛緩過勁兒來,就扭動著去解雷炎的褲子:「我……我也會……我弄給你看……什麼了不起的……」
他圓潤的屁股本來壓在雷炎下身上就夠引得雷炎慾念大發的了,更何況他現在又是在動個不停,雷炎緊皺眉頭,決定不再等下去了,他微笑著任由慕秋笨手笨腳地替自己脫下皮褲,濃密的草叢中,巨大的慾望正蓄勢待發地半翹著,青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慕秋正要戰戰兢兢地伸手握住那看上去很大的傢伙,雷炎輕柔地制止了他,「不……不是這樣的,來,抬起腰來。」
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慕秋還是在迷糊中聽從了他的話,乖乖地抬起了腰,雷炎沾著兩人小腹上的分泌物,仔細地在慕秋後穴開口處塗抹著,慕秋的身體受驚地抖動著,雷炎安撫地親吻著他,輕柔地伸進一根手指,慢慢畫著圈子。
慕秋感到身體內有異物的進入,他這陣子酒勁上來了,只想睡覺,對於雷炎在他身上所做的只覺得舒服,並不排斥,所以,他自動地收縮著內襞以便適應異物。
慢慢的,加到兩根手指,擴充著後穴的容積,再接著,三根手指在裡面攪動著,按壓著內襞上敏感的點,慕秋不耐地擺動著身子,無意識地呻吟著,根本不知道貞操危機即將來臨。
雷炎忍耐到了盡頭,他抽出手指,把自己火熱的慾望抵住慕秋的後穴,輕聲說:「小慕,你那麼想做,就坐下來吧。」
慕秋希里糊塗地點點頭,雷炎扶住他纖細的腰肢,慢慢讓巨大的頭部插入慕秋還沒開發的地方,粉紅的皺摺使勁地張開,以容納異物的進入。
「啊!」慕秋疼得大叫起來,眼淚婆娑地向下看著,「好痛!好痛!我不要做了!……嗚嗚……不要!」
「深呼吸!小慕,不要怕,深呼吸就不疼了。」雷炎強忍著要一插到底的慾望在耳邊輕聲勸哄著慕秋,他是很想做,但他不想讓小慕受傷啊。
慕秋眼淚汪汪地拚命點頭,紅潤的嘴唇張開拚命地深呼吸,雷炎這才慢慢地移動著進入,裡面緊熱溫軟的感覺幾乎使他當場射了,他咬牙忍住,緩慢地抽插著,逐漸的,慕秋不再那麼痛苦了,眼淚還沒干的臉上又出現了紅暈,抱著自己的手臂也緊了,含糊不清地呻吟著。
每一次退到出口的時候,溫熱的肉襞也開始纏綿地繞在上面,彷彿熱情地挽留著,雷炎放下了心,開始放肆地插弄著:「好緊的後穴,小慕……再沒有這麼好的感覺了……沒有一個女人能比得上你……小慕……小慕……」
慕秋跨坐在他身上,隨著他的動作搖晃著身體,幾乎是瘋狂淫蕩地扭擺著腰肢,毫不羞澀地發出熱情放蕩的叫聲,兩人的身體沒有間隙地貼在一起,彼此的汗水淋漓地撒滿全身,一起達到一個又一個高潮……
就在此刻,什麼也不用想,,就這樣發洩最原始的慾望,把一切拋在腦後吧……
我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只有在這一刻中,我最親密的人……
我最愛的人……
[後記]不要對APPLE的H抱太大希望,切記切記!如果我拖稿,那一定就是在H上卡殼了(終於找到一個好理由,雀躍中)
今天讀金比大人的文章,才知道自己已經是「前輩的APPLE姐姐」……(蹲在牆角劃圈圈)
ATC 9
電話鈴催命似地響起來,彩綺一邊忙著整理醫囑一邊拉開嗓子叫:「誰來接個電話!誰?!」
晴兒立即上前,不顧自己手上還有一堆病歷夾,笨拙地抓過話筒,小聲地問:「喂,您好?外科四病區,請問要找那一位?……」她掃過病區,搖搖頭。「沒有……殷醫生今天沒有上班……是的……」
「找殷醫生的?」彩綺百忙之中轉過頭來。晴兒已掛上了電話,回答她:「是的。」
「今天一上班主任也找他,不知道什麼事……在的時候是根草,不見了倒是塊寶了。」彩綺沉吟著,「說起來他可從來沒請過假,不像某些人哪。」
她暫時把這些事丟在腦後,今天早上格外忙!
一早沒有人來查房,只有發體溫計的護士小姐來過一次,雷炎今天特別安靜地躺在床上,手裡捏著手機,不停地按著重撥鍵。
應該是接通了,裡面傳來均勻的嘀嘀聲,但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接,他耐心西又按了下去。
依舊是沒人接。
是喔,那個人現在大概是在睡覺了吧,自己再這樣打下去他也不會接的,昨晚上他可真是令自己大吃一驚。那麼主動的抱著自己,結果是天雷勾地火,一發而不可收拾。
真是笨笨的醫生啊,明明知道自己是想要他,只是礙於他的拒絕,不想傷害他的身體才忍到現在,卻喝了酒就變成這麼熱情,試探著他的忍耐限度。
終於玩過頭了吧。
想起他皺著眉頭醒來的一瞬間,惺忪的睡眼不明白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還貪戀著自己溫暖的懷抱不願離開,是如此性感迷人的一張臉……
接著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跳了起來,雖然因為身體的不適而痛苦地彎下身子,還是很有精神地對他破口大罵,漲紅著臉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
看自己不說話只是再笑,他更生氣了,捏著拳頭就要過來打自己,說實在的,就是被他那『粉拳』打上一百下,自己也只會當成是在抓癢一樣,唯一在乎的是他會不會打痛了手。
然後他忽然意識到他還赤裸著身體,急忙拉扯著地上的毯子企圖掩住身體,卻也因此讓自己的身體無遮無擋地露了出來,這下子又引動了他的一輪怒火,諸如色狼,暴露狂之類的話不絕於口,直到自己作勢要把毯子拉回來他才住了口,驚叫著躲回屋子的另一端。
最好玩的是自己慢條斯理地告訴他:「昨晚可是你主動來抱我的哦。」之後,他臉上的表情,簡直是目瞪口呆。
雷炎想得開心,又笑了起來,愉快的笑聲告訴每一個人他現在的心情簡直爽呆了!
「喂喂,你看,18床在笑耶。」一位護士小姐偷偷地說。
「笑得好像白癡一樣。」
「也許他有什麼高興的事?」
「我看也許是有人要倒霉了才是真的。」另一位護士小姐在潑冷水。
「對喔對喔,好可怕。」
電話鈴響個不停,慕秋從膝蓋上驚慌地抬起頭,盯著電話機,好像跟它有仇似的。
還會有誰呢,已經催命地打了幾十分鐘了,一點安靜都不留給他嗎?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把昨晚發生的事理出個頭緒來。
宿醉後的頭痛和身體上酸痛的不適,讓他沒有辦法去上班,另一個方面,他也無法去面對雷炎,那個和自己昨晚共度『春宵』的男人。
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懊惱地捶打著自己的頭,昨晚上的事,他已經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了,還有印象的是自己和雷炎唇舌交纏時的銷魂,以及他火熱的男性軀體,自己覆上去時的顫抖,還有他靈活的大手,嘴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醒過來時赤裸地躺在一個同樣全身赤裸的男子懷裡,在自己一通怒罵之下,對方卻好整以暇地告訴他:「昨晚可是你主動來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動來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動來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動來抱我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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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慕秋幾乎把自己的頭髮都揪掉了,他怎麼可能去主動抱男人!何況還是那個井雷炎!
但是,他知道,雷炎說的話都是真的,腿上還打著石膏的男人,要不是自己主動爬到他身上,是不能幹這些事的。
那麼,都是真的了?
是自己酒後亂性,勾引了他?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難道是自己在『激情』中留下來的?光是用想的慕秋就要去撞牆了。
他自從聽到那句話後就像被雷擊了一樣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動了,機械地穿上衣服,由那個一臉壞笑的傢伙送回了市區,趁他在紅燈前停車等候的時候,飛快地跳下車揚長而去。
而那個傢伙,也沒有攔他,坐在機車上笑瞇瞇地看著他走了,腿上打著的石膏分外刺眼!
他是吃準了自己沒辦法躲開他吧?再怎麼說,遲早會在醫院再見面的。可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去見他?那只萬年大色狼會輕易地放過自己嗎?
呀呸。慕秋在心裡吐了口唾沫,玩都給你玩過了 ,還要怎麼樣?難不成還要我負責不成?!
說不上是懊惱還是羞愧的情緒在腦海裡翻騰著,他像個鴕鳥一樣又把頭埋在膝蓋裡,回來之後他拚命地洗過自己的身體,彷彿這樣就能把雷炎留在身體上的痕跡弄乾淨。
可是經過洗浴之後乾淨潔白的身體上,雷炎留下的吻痕更加清楚了!雪白的皮膚映襯著紅色的痕跡,慕秋看的臉紅心跳,想到雷炎身上也有這麼多自己弄出來的痕跡,他真想鑽進下水道裡去。
下身被侵犯的地方被熱水沖洗過後疼得更厲害了,慕秋翻出藥箱,只找出一支抗生素眼膏,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床上,用手指塗上藥,屈辱的姿勢和傷口突然的刺痛都讓他在心裡把雷炎罵了一千遍。
然後,電話就催命似地響了,他吃了一驚,戒備地躲到牆角,驚慌地瞪著電話,彷彿那個魔鬼會從話筒裡鑽出來,再一次把他摟進懷裡。
真是的,早上醒來時,蜷縮在他懷裡的感覺那麼好,差點害得他不想起來呢,從背後緊摟著他的雙臂是那麼有力,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讓自己受一點委屈吧?即使天塌下來,他還是會緊緊地抱著自己,無所畏懼吧?
慕秋左右開弓地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暗罵自己糊塗,難道真是懦弱到了要別的男人來保護的地步了嗎?何況是那個井雷炎!那個大色狼!大混蛋!給他任何好處他都不要和那個人的名字扯在一起!
他的懷抱再溫暖又怎麼樣?那是留給女人的,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黑街上的太妹也好,流鶯也好,風情萬種的風塵女子也好……只有女人才能永遠佔據著那個位子,雷炎總有一天會為女人而停留,也總會有一個女人會停留在他的懷裡,被那有力的雙臂緊緊擁抱。
自己,只是一個短暫的過客,一個雷炎新奇的玩具,一個在沒有辦法釣美眉的地方找到的代用品……
慕秋突然感到心裡悶悶的,他煩躁地咬著嘴唇,這樣不是很好嗎?他會出院,一出院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他會神氣地開著那輛囂張的機車,帶著手下的弟兄到處混世界,也許,機車的後座上還會有長髮皮裙的女孩坐著。
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在醫院裡當著醫生,一天一天地熬著日子,會結婚生子,會慢慢升成主治,有一天也會當主任……沒有任何變化,風平浪靜的日子……
這一夜,只不過是一夜……
沒有人會再想起來……如此荒唐迷亂的夜晚……太陽升起來了,昨夜的一切就像被大海的潮水沖過一樣,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事如春夢了無痕……(哈哈,某A也風雅一回)
但這個身體會記住啊,即使心靈會忘記,身體也會記住,如此銷魂的夜晚,如此溫柔的感覺,如此愛戀的情人……
慕秋苦惱地搖著頭,不行不行!他應該很生氣很生氣,而不是像個女人般受寵若驚地回想著昨天那樁荒唐事!
那只是自己喝醉了才沒有反抗,要是清醒的話,自己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瘸著腿還想霸王硬上弓的混蛋色狼的!他不停地自我催眠著。
門鈴聲刺耳地響起了『生日快樂』的曲調,慕秋這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電話鈴已經停了,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抄電表的嗎?
他支撐起酸痛的身體向門口走去,門鈴還在一聲接一聲地響著,他歎了口氣:「來了來了,不要按了。」
無精打采地拉開門,陌生的年輕男子正不耐煩地扯著脖子上的領帶,看見他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大大咧咧地把一個大包塞到慕秋鼻子底下:「醫生!我大哥給你的。」
慕秋愣住了,反問一句:「你大哥?」
「喂?」這下輪到對面的男子愣住了,「你在交往的還有其他男人?」
慕秋霎時明白了怎麼回事,臉漲紅著說:「你走錯了!我現在沒有和任何男人交往!請回吧!」
他要關門,卻被男子利落地擋住了,一臉認真地說:「沒錯啦,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還沒叫你一聲『大嫂』呢。」
慕秋氣得咬著牙說:「請你……立即離開!」
「我當然要走,你先把東西收下。」他再一次把大包舉到慕秋鼻子底下,慕秋無奈地接過東西。他打個響指,一把扯下領帶,「呸!還是不帶這東西舒服!」一步跳上樓梯扶手滑了下去。
慕秋象送瘟神一樣趕快關上了門,滿腹狐疑地看著手中的大包,終於還是好奇地打開了。
一支玫瑰……還有……市面上所有能買得到的抗生素軟膏?
慕秋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所有的東西往垃圾桶的方向扔去:「井雷炎!你去死吧!」
ATC 11
早上七點四十,正是醫院小餐廳最熱鬧的時候,所有單身的工作人員來不及地搶著能保證上午工作質量的最後的早餐。
慕秋盡量不引人注目地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低頭快速地解決著早餐,儘管他低著頭,還是可以感到有許多各自不同含義的目光從各個地方流連在他身上,還伴隨著突然增大的竊竊私語聲。
呵呵,他苦中作樂地想,一天不見,自己已成為醫院的新聞人物了呢。
「砰」地一聲,一個裝了豆漿和蛋餅油條的餐盤落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慕秋惴惴不安地抬頭看去,可伊正仰起下巴,傲然地掃視過全場。
喏大的餐廳裡就被她那麼一掃,靜了下來,立刻又恢復了從前熱鬧的嘈雜聲,自然敢投過來的目光也絕跡了。
可伊重重地哼了一聲,坐了下來,抓起早餐往嘴裡送著,含糊不清地說:「別理那幫傢伙,幸災樂禍的,自己手上還沒洗乾淨還來說別人髒呢!」
慕秋轉動著幾乎一動沒動的牛奶杯,苦澀地笑了一下:「謝謝,學姐。」
「我可不能看著我的學弟受欺負,」可伊不在乎地說,「他們還以為這裡是日本的校園暴力劇呢,主任又怎麼了?出了事就把責任推到你身上?我倒要看看呢,他怎麼自圓其說地說主要責任要由你負?你連台都沒上呢。」
慕秋吃了一驚:「什麼責任?那台手術……出事了?」
「唔。」可伊端起碗喝了一口豆漿,「你還不知道?家屬那裡倒沒事,是有人到醫院技術委員會把他給告了!現在已經開始調查。」
慕秋呆呆地看著她,一時還沒明白過來。
「是安淇,當時的麻醉師。」可伊進一步說明,「她可是個忍不住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她說這完全是醫療事故,而不是什麼手術方案的錯誤,所以啊,我看那個主任是當到頭了。」
「是……是嗎?」
「你現在是證人之一呢。」可伊鼓勵地說,「你只要說出是為了什麼原因本該由你做的手術反是主任上了台就夠他受的了,我看這次他還不死?」
慕秋吃驚地說:「可是……他是主任……我只是個住院醫,再說,安醫生怎麼敢告他?醫院內部不會把這件事壓下來麼?畢竟連家屬都認為……」
「家屬不追究是家屬的事,」可伊不高興地說,「難道我們就看著喝醉酒上手術台的醫生繼續坐在外科主任的位子上嗎?我相信安淇沒這個度量,我也沒有,如果我還在病房,早就把他掀下台了。」
慕秋沉默了,他毫不懷疑可伊有這個本事和膽量,至於安醫生,如果是可伊的朋友,相信也會的,但是,現在,是自己……
他忽然失去了胃口。
自己要在技術委員會面前做證指證主任的不對?為死去的家威討回公道?他應該這樣做的,就像彩綺說的,這是他唯一能為家威做的了,但是……他是否有勇氣這麼做?直接指出主任為了一己之私而上了手術台,搶了他的機會?又因為酒醉而犯下了如此低級的錯誤,從而害死了家威?
可是……他不敢……
他沒有可伊和安淇的勇氣……
「全院的人都在等著看好戲呢。」可伊冷笑了一聲,「得過他好處的人還真不少,從昨天下午就有人向院部打聽消息去了。估計他今天還要找你。」
「找我?」慕秋跳了起來。
「那當然,」可伊結束了早餐戰鬥,「你是證人,他當然要塞住你的嘴了,學弟啊,不要說學姐沒有提醒你,那隻老狐狸的封官許願都信不得,不用你的時候照樣把你踩在腳底下。你自己想清楚吧,大不了,和我一樣被打發到急診來輪夜班,也比在病房看他的臉色好。」
她起身離去,慕秋注視著可伊窈窕挺拔的背影,忽然從來沒有地對自己生出一股厭惡感。
如果自己有她一半的勇氣的話,家威的手術就不會變成送命的噩夢,現在,真相大白的時候到來了,可是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軟弱,軟弱到連站出來說明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是的,他不敢!
如果告不倒他怎麼辦?那他在外科還怎麼工作下去?主任一向近乎剝削地利用著他,他的床上病人最多最難纏,他的工作日最多,節假日的值班永遠都是他,有人請假,頂班的人也永遠是他……他都忍了。
可是要告主任,他連想都沒想過。
現在,事情上門了,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匆匆地收拾好盤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科四樓奔去的路上,慕秋還在煩惱著這件事,倒把今天要面對雷炎的事忘到了腦後。
果然在交班過後,慕秋就被叫進了主任辦公室,主任坐在寬大的真皮椅子裡,破例地對他說:「小殷,坐!」
慕秋沉默地坐了下來,目光掃過整潔的桌子上一疊疊的彩色醫療器械宣傳書,主任輕咳了一聲:「這個這個……最近醫院裡有一些流言,你想必也聽說了。」
他用力地一拍扶手:「簡直是無中生有!存心破壞外科的聲譽嘛!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就是看不得別人的成績!嫉妒!紅眼病是要不得的嘛!」
慕秋繼續沉默著。
「我知道你有情緒……年輕人,思想不成熟,受到點挫折也是有好處的,起碼,可以吃一塹,長一智,我早就說過,那個那個……什麼病人不適合手術,你偏要弄個方案出來,現在好了吧,人死了,幸虧家屬沒有鬧事,不然影響很不好哩!」
慕秋不說話,悲傷的情緒在心裡蔓延開來:你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嗎?一個活生生的少年在你的手下噴灑著鮮血死去,你就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嗎?還是在你的心目中,他只是一個遲早要死的人……沒有生存的權利了呢?
對面的主任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看慕秋沒什麼反應才怏怏地總結道:「總之,要以大局為重,外科要興旺發達,團結是很重要的。不要因小失大,工作還是要幹下去的。不要學那些瘋丫頭!安淇本來就是個二百五!這種窩裡鬥的事是會讓別人看不起的!是人格上有缺陷的!至於沈醫生……」他說的興起的時候卻頓了一下,「她只不過跟著湊熱鬧,要是事情鬧大了,大不了結婚回家吃老公……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你還是要以工作為重……等到事情過了,可以讓李醫生給你安排幾天假期休息一下。」
「是。」慕秋輕聲說,他知道,可伊之所以跟主任對著幹,並不因為她有個富有的男朋友,而是她有勇氣去面對所有的威脅,安淇也一樣。
那麼自己呢?
他彷彿聽見不是自己的聲音在怯懦地說:「我知道了……」
「唔,」主任很滿意地一擺手,「出去吧。」
慕秋低著頭走出了主任辦公室,走到護士站的時候,彩綺懶懶地倚在檯子上斜睨著他:「怎麼樣?受招安了?」
慕秋手忙腳亂地拿著病歷,含糊地說:「只是找我談個話,說我的手術方案存在一定的缺陷……」
「而你就把責任全攬到自己頭上?」彩綺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你除非是發了瘋!這樣的事都往身上攬?他是要你當替罪羊你知不知道?這樣的話安淇的努力一點結果都沒有!她不是要整你!她是要說出真相!」
「然後伸張正義?」慕秋苦澀地笑了一下,「然後家威能活過來嗎?還不是老樣子?主任是不會被告倒的,到頭來醫院也只不過輕描淡寫地罰個款了事,安醫生不應該幼稚地認為,正義是可以伸張的。」
彩綺聳聳肩,往嘴裡送了一根果丹皮,「隨你怎麼想,不過,不要隨便批評別人的智商,也許,別人有別人的想法呢。」
「是。」慕秋承認,「也許在別人眼中,幼稚的是我。」
「你再考慮一下。」
「謝謝,不過我得去查房了。」慕秋抱著病歷快步走開。
彩綺揮揮手:「請便。」
慕秋今天查房時有些心不在焉,他盡量認真地整理醫囑,最後才想起來他還有一個病人沒有查。
18床,楊壽德,又叫井雷炎的那個。
他鬥爭了好半天,實在是不想見那個人了,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困惑,究竟該用怎麼樣的表情去見他呢?經過那樣的夜晚之後……
但是不管怎麼樣不情願,房總是要查的,這一點無可質疑,慕秋歎了口氣,重新拿起病歷夾,走了出去。
推開門時,雷炎正在電視上玩著遊戲,小小的超級馬裡上竄下跳,忙得不亦樂乎,看見他進來,快樂地笑了:「早上好,醫生。」
「你好。」慕秋站得遠遠地說,草草翻閱著病歷,實際上一頁也沒有看進去 ,「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得不能再好了。」雷炎滿足地把手放到腦後,微笑著看他,「那麼你呢,醫生?你感覺好嗎?」
「我的感覺與你無關。」慕秋生硬地說。
「怎麼會呢?你昨天沒來,我很擔心。」雷炎咧開嘴笑了,「我送去的東西你收到了嗎?今天就來上班,能撐得住嗎?」
慕秋一聽到他話裡的暗示就失去了冷靜,他把病歷夾重重地放在櫃子上,板著臉說,「既然你還記得,我們就來把話說清楚,那天晚上的事的確是我不好,我喝醉了酒……發生了一些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掛在嘴上,那件事是我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我喝醉了!我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說是我主動去抱你的,雖然我什麼也記不得,但是我願意承認是我的錯,同時讓我們都把它忘掉好了!那只不過是個荒唐的錯誤!」
他咬緊牙,又狠狠地加上一句:「對不起!」
他說完了話,雷炎卻出乎意料地安靜,甚至還帶著微笑地輕聲說:「你只是不願承認事實,那不是什麼錯誤,小慕,在喝醉時你比現在誠實多了,你需要我,才抱我。」
慕秋拚命忍住胸口快要爆裂的痛苦,幾乎是咆哮著說:「你說謊!我根本不需要你!根本不要!我收回我的道歉,誰知道是不是你強迫我的!你這個大色狼!大混帳!」
他罵完之後就要奪門而出,誰料躺在床上的雷炎忽然一躍而起,閃電般地從後面跳到他身後,單腳站立支撐自己,強健的手臂扳過慕秋的身子,不由分說地摟在懷裡,趁慕秋驚愕地抬頭的瞬間,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豐潤的雙唇掠奪著慕秋稍嫌蒼白僵硬的嘴唇,用火焰一樣的熱情淹沒了慕秋的理智,使得他不但張開嘴接受著雷炎舌尖的進入,還主動地伸出小舌喝雷炎互相挑逗起來,一雙手臂更是緊緊地攀附著他後背的衣服。
渾身酥軟的感覺象過電一樣,他幾乎無法站直身體,要不是雷炎有力的手臂把他攬在懷裡,他一定會當場癱軟在地上,儘管雷炎用力到差點把他的腰勒斷,他還是很投入地沉浸在熱吻中。
要是時間停止就好了……
要是這麼寬廣溫暖的懷抱永遠屬於自己就好了……
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聽見了外間護士小姐的聲音:「十點到!我們要對醫囑啦!」一驚之下,才醒悟自己在幹什麼,羞惱交加地推開了雷炎。
雷炎猝不及防地往後踉蹌了幾下才站穩,慕秋慌慌張張地拿起病歷就要出門。
「小慕。」雷炎很肯定地說:「這不是什麼錯誤,我愛上你了,就是這樣。」
慕秋驚訝地回頭,他繼續用肯定的語氣說,「而你,也愛上了我。」
ATC 12
入夜了,外科病房裡照例一片寂靜,除了兩個辦公室亮著燈之外,都沉浸在夜色中。
慕秋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握著的筆戳在潔白的稿紙上,筆尖洇出的墨水已經在紙上濕了很大一個圈子。他睡著了,在夢中也緊皺著眉頭,嘴唇不時翕動著。
忽然,他驚慌地晃動著頭,含糊不清地囁嚅著:「不……不是……不要……不是這樣的!……不是!」
他的身體猛地彈動了一下,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睜開眼睛打量了四週一眼,發現還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放心地舒了口氣,抬手抹掉頭上的冷汗,喃喃地說:「原來是夢……」
「不錯,是個夢。」突然出現的男人聲音又嚇得他渾身一抖,驚愕地望向門口,雷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斜倚著門框,雙手抱在胸前,嘴邊叼著煙。
最初的驚慌和不知所措過去後,慕秋冷冷地說:「你在這幹什麼?」
「看你呀。」雷炎一瘸一拐地走進來,逕直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一個人值班怪無聊的吧,你怎麼不早點睡?」
「我還有事。」慕秋一臉不悅地看著他,潛台詞就是:你很煩!可不可以走開了!
無奈雷炎這樣的人顯然是聽不懂的,他絲毫不為所動地聳聳肩:「你還有事……哦,我還以為你睡不著呢。不過也是啊,你值班的時候不會害怕嗎?一個人在這裡,怕不怕?」
慕秋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剛才的噩夢還在心裡盤旋不去,他竭力迴避著雷炎的視線,吶吶地說:「我有什麼好怕的……我又沒做虧心事……」話一出口他才警覺自己說錯了話,下意識地抬頭,正迎上雷炎銳利的目光。
「我……」慕秋狠狠地別過頭去,又上了他的當。
「喔,你沒有做虧心事啊。」雷炎有意慢慢地說,「真是不得了的事,能夠這樣坦誠地對待自己也不容易呢,是啊是啊,你也辛苦了。」
他譏諷的語氣徹底惹惱了慕秋,乾脆把手上的文件狠狠一摔,正視著他的臉說:「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都說出來好了,如果你除了嘲笑我還有別的要說的話!」
雷炎竟然微笑了,看著他氣得通紅的臉,覺得很有趣似的微笑了:「我是在關心你,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在嘲諷你呢?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是我的人,我疼你,愛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對你不利呢?我親愛的小慕,有防衛心固然很好,但是隨時擺出刺蝟的樣子就不討人喜歡了。你剛才做了噩夢了吧?現在心裡還在害怕對不對?老實說出來就好了嘛,坐在這裡陪你或者到床上去陪你我都心甘情願,只要有我在,什麼冤魂也近不了你的身。」
慕秋臉色灰白地看著他,微弱地說:「你不要自做聰明了,我很好,什麼事也沒有,同時我也不信什麼冤魂,這裡是醫院,不是教會什麼的,也許你們相信冤魂報仇的說法,因為你們平時作惡太多,我不相信……世界上沒有什麼鬼魂。」
「你不相信嗎?」雷炎有趣地看著他:「你說話的底氣連自己也騙不過去,小慕,也許世界上是沒有鬼魂,但是,你自己做沒做虧心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真的以為你做了這樣的事,以後每夜都可以安然入睡嗎?」
慕秋的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連呼吸都不能,他實在無法忍受地轉過身去,不讓雷炎看見他眼中的淚水,只有瘦弱的肩膀輕微地抽動著,表示出他心中的激動。
雷炎並沒有過來抱他,而是用一貫吊兒郎當的口氣說:「你知道嗎?你剛才那副害怕的樣子,真讓人有忍不住抱你的衝動,好像嚇壞了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又可愛,不過小慕,我是說真的,害怕的話,我來陪你。」
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恰入掌心,他搖搖頭:「不必……請你回病房去。這裡是醫生辦公室,不是你來的地方。」
「這樣啊,我這就走。」雷炎伸了個懶腰,「能在床上放心地睡一覺也是難得的福氣呢,我想一個人權力再大,錢賺得再多,如果連睡覺都不能放心的話,也實在沒有活著的意思了,對不對?」
慕秋沒有回答他,雷炎突然握住他的肩膀,令他全身僵硬,還好他沒有做什麼其他的舉動,只是在他的耳邊輕聲說:「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然後,他鬆開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慕秋費了好大的力氣控制住自己沒有倒下來,雙手按在桌上,心在跳個不停。
是的,他夢見了家威,和活著時一樣的家威,不是什麼血肉模糊的屍體,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鬼魂,是家威,和活著一樣的家威。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那樣的眼睛看著自己,信賴的,詢問的,渴望活下去的眼睛,少年清澈的眼睛……
家威只想問:為什麼吧?問為什麼連真話都不敢講的自己,為什麼這麼懦弱的自己,沒有用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正受著最大的良心的譴責,這也就是,最大的噩夢吧,雷炎說得沒錯,做了這樣的事,以後每夜還可以安然入睡嗎?他的夢境將永遠是家威的眼睛,就那麼注視著他的眼睛……
慕秋疲累地合上眼睛,坐倒在椅子上,就保持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走廊的遠端,一點火星若明若暗地閃動著,映出雷炎的側臉,他也保持著倚在牆上的姿勢,就這麼看著室內的慕秋。
早上查完房之後,本該回家休息的慕秋因為要交報告而留了下來,他眨著睏倦的雙眼,把寫完的報告夾在文件夾裡,剛要走開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主任。
「關於事故的報告寫好了嗎?」主任問著,眼光瞟向他手中的文件夾,一旁的主治也幫腔道:「這可是很重要的東西,你用心寫了沒有?」
慕秋默默地點頭,把手中的文件夾交了出去,主任急不可待地一把抓過,匆匆瀏覽過一遍以後,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唔……認識非常深刻……年輕人犯點錯誤是不可避免的嘛,改正了就好,再說,我們領導在這方面也有失察的地方……李醫生,你看,這個月的獎金我就不要拿了吧,我們要做到賞罰分明嘛。」
「是是是。」主治在一邊陪著笑。
慕秋木然地牽牽嘴角,接過文件夾。主任大力地拍在他肩膀上:「好好去承認錯誤吧,年輕人,回來再好好幹!」
說完他習慣地捋了一把油亮的頭髮,昂然而出。
慕秋舉步走向電梯,彩綺望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嚥了回去。
在院部樓下慕秋碰見了可伊,她正滿身大汗地在水泥地上玩著三步上籃,看見他時打了個招呼:「終於來了?」
「是。」慕秋不想多說,比起穿著運動T恤和短褲,盡情運動後一臉汗水,散發著逼人青春氣息的可伊來,他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裝在套子裡的人,渾身都是市儈與懦弱。
「一定經過主任審核了吧。」可伊似笑非笑地上下拋弄著籃球,「也許是他口授你書寫?」
「學姐!」慕秋漲紅了臉。
「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可伊聲明道:「反正人各有志,我的觀點不一定適合你,你儘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意味深長地眨眨眼,「只要你自己認為正確就行。」
她抬起手向剛從樓裡走出來的一個女孩打招呼:「安淇!怎麼樣?」
「說是如果誣告就請我回家吃自己呢。」叫做安淇的女孩不在乎地聳聳肩,「呸,總比再看著他那張嘴臉強。」
慕秋的心突然跳了起來,跳得快極了,臉慢慢地漲紅著。
可伊一笑:「來一局?一對一?」
「誰怕誰呀,」安淇甩下白外套:「如果賭晚上西墅漁村的海鮮自助餐的話……」
「加上落雪冷飲的酸奶全套冰點?」
「賭了!」安淇豪氣萬丈地說,「放馬過來!」
她們兩個笑著跑向籃球場,可伊回頭似乎不經意地看了慕秋一眼:「學弟,祝你好運了。」
慕秋呆呆地看著她,心裡的那些顧慮,那些關於自己和自己未來的種種考慮,那些得罪了主任會怎麼樣的猜測,像雪崩一樣融化在她陽光般的笑容裡,什麼嶄新的感覺悄悄地湧出來,使得他徹夜未眠的睏倦都一掃而空,他用手抹了一把臉,大步走向院部辦公室。
裝飾簡單大方,卻總是透著一股神秘氣息的院部辦公室裡,一群頭頭腦腦們正等待著他的到來,刻意調整的光線使得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來人,但來人卻看不清他們。
「殷醫生?」其中的一個人問。
慕秋點點頭,手心裡沁出的汗把文件夾都濕透了,他嗓子乾啞,心咚咚跳,不是害怕,而是期待,終於能開口的期待。
「我們正等待著你的說明。」那個聲音繼續說,「也許你手中的文件就是你將要向我們說明的一切?請放到這邊來。」
「不。」慕秋泛出一個微笑,那使得他的臉看上去光彩照人,幾乎有了一種迷人的魅力,他更緊地抓住手中的文件夾,清晰又響亮地說:「我要說明的只有一句話,我的手術方案決無問題。」
他聽見幾聲驚訝的抽氣聲,於是更加大聲地說:「這個方案雖然不是我思考出來的,但是我事先做過詳細的調查研究,不但可行,而且還減少了傳統方案的風險,所以,我堅持認為手術方案決無問題。」
「那麼,你對手術的失敗又是怎麼看的呢?」
「我雖然沒有上台,但是,我認為,手術的失敗和主刀醫師有很大關係。」慕秋手心的汗越出越多,他的聲音卻毫無動搖,「無論如何,手術中死於腹主動脈破裂的不可能以手術意外來解釋。」
「我們明白了。」一個身影不勝困擾地點點頭:「殷醫生,謝謝你簡短的說明,你可以走了。」
慕秋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走了出去。
幾分鐘的死寂過後,最早說話的聲音開口了:「你怎麼看,沈?」
一直站在窗前,動都沒動過地方的男人依舊沒有轉換姿勢,還是看著窗外,緩慢地說:「什麼怎麼看?」
「又來了個推翻原結論的證人。真不好收場了。他說的是真的嗎?」
男子英俊的面容帶著滄桑,頭髮也半白了,但是還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到他身上卓絕出眾的氣質,他稍微改變了一下視線,不在意地說:「是真的,那手術方案沒有問題。」
「容我善意地提醒你,你根本就沒看過到底是什麼方案。」聲音裡聽不出有多少善意的成分在。
說話的時候始終在看著窗外的男子仍然漫不經心地說:「我不用看。」
「唔?為什麼?」
「那方案是我告訴他的。」
慕秋走出小樓的時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帶著陽光的空氣,心情不知不覺地好了起來,腳步也越來越輕快,連日來盤旋不去的陰影終於消散了。
他路過籃球場的時候,竟然停下腳步,主動地對兩個拼搶了半天,正在氣喘吁吁地休息的女孩打招呼:「嗨。」
「嗯?」可伊揚起眉毛。安淇也好奇地打量著他。
慕秋一笑:「我說出來了。」
以可伊的聰明,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唇角慢慢漾起微笑:「滋味怎麼樣?」
慕秋舒了一口氣:「好極了,從來……沒這麼好過。」
他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笑著點點頭:「謝謝你,學姐。」
「不用謝我什麼啦。」可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怎麼樣?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安淇輸了晚飯,再叫彩綺也來。」
「死可伊!」安淇氣呼呼地用球丟她,「看我下次不看死你!」
慕秋微笑著搖搖頭:「不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下次吧。」
「真的?別跟學姐客氣喔。」
「我真的有事。」慕秋擺擺手,轉身向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該去見那個人了,很奇怪的,當自己說出事實的真相,徹底地鬆了一口氣之後,想見的,居然是他……
想見到他,想告訴他一切……
心情是如此迫不及待……
很奇怪啊……
就在剛才,就在可伊的笑容裡,驚覺了一個事實,自己,已經愛上他了啊……
不知什麼時候,不知為了什麼,就這麼愛上了他……(其實……是某A想不出什麼理由了……會有人愛上雷炎那樣的傢伙嗎?)
雖然是剛剛發現,但是,自己已經愛了他很久了吧……
所以是如此急切地想見他,想告訴他自己做的事,他會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會露出那樣的笑容,也許,還會緊緊地把自己抱進懷裡……
我是如此的期待著你啊……
慕秋不理會護士們好奇的目光,(反正俺下班後絕不在病區裡多呆一秒鐘),急匆匆地穿過走廊,最後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409門前。
他推門,發現門是從裡面閂上的,不禁失笑:這個雷炎,大概又躲起來抽煙了,也只有彩綺,才治得了他。
「誰?!」門裡傳來雷炎沒好氣的聲音。
「是我。」慕秋唇邊依然掛著笑,急著見到他。
門開了一條縫,雷炎粗魯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了進去,又飛快地閂上了門。
關門的時候,他的手臂緊挨著慕秋的身體,慕秋有一種被他抱著的錯覺,他的心又開始跳了,小小地抱怨著:「什麼事這麼怕人,你又躲起來抽煙了?」
「沒有。」雷炎的樣子不同尋常,陰沉著臉,頭髮也亂糟糟的,不時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我有事要告訴你。」慕秋臉微紅,小聲地說。
「別說話!」雷炎嚴厲地喝止了他,繼續聽著外面的動靜。
笑容從慕秋臉上消失了,他不安地問:「出了什麼事?」
雷炎煩躁地抓抓頭髮:「幸好是你,幫我一個忙,小慕。」
他抓著慕秋的手臂走到簾子後面,慕秋差點叫出聲來:地上散亂地丟著染血的襯衫之類的布片,床上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大腿上包裹著還在往外滲血的布條的高個男子,看見他,撩開長長的頭髮,線條剛硬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我們又見面了,醫生。」
ATC 13
慕秋的腦子亂得無法思考,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說不出話來。
「阿雷。」床上的男人笑著對雷炎說,「看來我嚇著他了呢,他不是醫生嗎?怎麼也怕見血的。」
雷炎煩躁地抓抓頭髮:「鐵哥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這樣下去你就是止了血,這條腿也保不住了!」
「怕什麼!」被叫做鐵哥的男人咧嘴笑著:「混黑道的,哪個不是這下場,你真以為誰都可以賺夠了洗手上岸的啊?XXX,我現在死也夠神氣了。」
「別扯了!」雷炎一把拉過木頭似的慕秋,口氣嚴肅地說:「幫我一個忙,小慕。」
「啊?……」慕秋遲鈍地看向他。
「鐵哥你見過的,他是我最好的哥們,」雷炎認真地說,「這次受傷也是為了我,他現在大腿上被砍了,血怎麼也止不住,你給看看。」
慕秋第一個反應就是報警!他的嘴唇輕微地哆嗦著,手自動地上去解開了纏在阿雷腿上的布條,立刻被巨大醜陋的傷口驚呆了,鮮血還在緩慢地淌著,肯定傷到了某些血管。
「要做手術……」他聽見了自己乾澀的聲音,「光是縫合不行……」
「這裡可以嗎?」雷炎急燥地問。
慕秋默默地點點頭:「我去拿器械……」
他剛轉身要走,雷炎忽然攔住了他,漆黑的眼眸直看進他的眼裡去,一字一句地說:「小慕……有的話我不必講了……鐵哥是我可以用命去交的朋友,你知道什麼意思了吧?」
慕秋靜靜地看著他,點點頭。
「好,」雷炎舒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別人就不同,小心點,別讓人看到。」
慕秋把房門在身後關上,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走過走廊,上午這時候是最忙的,上手術的上手術,換藥的換藥,處理醫囑的處理醫囑,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走進換藥間,很平靜地收拾了一些東西,正要出門的時候,赫然發現彩綺正站在門口,笑咪咪地望著他。
「護士長,有事嗎?」他自然地問。
「我來收拾換藥的彎盤準備消毒。」彩綺放下雙手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包上的名稱:「有要縫合的病人嗎?」
「不是……我只是要拆一個包換藥用。」慕秋鎮定地說。
「需要什麼嗎?我可是護士長,要是什麼東西缺的話,跟我說一聲就行了。」彩綺的聲音很平和,雙眼中卻一閃而過銳利的光芒。
「護士長,」慕秋奇怪自己居然可以毫不動搖地和她談著話,「這是我的工作,我可以處理的。
「可是為你們做好後勤也是我的工作呀,」要論起裝天真,沒有人比彩綺更在行了。
慕秋歎了一口氣:算了,反正他也在擔心自己會被雷炎拖住分不了身,就告訴她,讓護士長去辦吧
他微笑著說:「謝謝了,類似腿上的傷口之類的小傷,可以在病區裡做簡單的處理,一旦出了病區,就與我們無關了。」
彩綺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啊……那殷醫生忙你的去吧,我會去辦的。」
慕秋繞過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消毒托盤裡,穩穩地端了出去,彩綺有趣地瞧著他的背影,笑著搖搖頭:「真是的……變成好男人了耶,該說是那個傢伙調教有方嗎?但願你這次的選擇是正確的,不然你可要吃苦頭了。」
她從制服下的口袋裡掏出小巧的手機,按動了幾個鍵,微笑著湊到嘴邊:「喂,是李大警官嗎?……我想問問警方是不是在尋找可疑的傷者……這樣的話,我倒有條線索……」
慕秋打開了小燈,聚精會神地處理著傷口,深可見骨的傷口不知是被什麼刀具傷的,劃開了很大的豁口,血肉模糊的創面需要他十足的耐心。
雖然已經局部用過了麻藥,但是慕秋看過太多縫合時哭爹喊娘的痛苦樣子,開始他遞過幾塊紗布示意鐵哥咬在嘴裡,卻被他一臉好笑地拒絕了:「要這玩意幹啥?我又不是娘們。」
隨便你,慕秋在心裡嘀咕著。拿剪刀剪去周圍的爛肉,用生理鹽水沖洗了幾遍。
他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的耐力,不僅哼都沒哼一聲,還神色如常地和雷炎說著話,慕秋專心地清創,耳朵也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原來上次石亞灣老大的貨果然是你吞的,阿雷,我不是告訴你不准沾白粉的邊嗎?你這腦子究竟在想什麼?!」
雷炎拿把椅子坐在一邊,不耐煩地說:「我才沒那個工夫,是他們從我的地盤上運貨被我撞見了,我氣不過,一把火燒了他媽的,鐵哥你知道我最恨白粉!他們在石亞灣發財也算了,別想到我的地盤上來!」
「你就不會動動腦子!現在外面都在傳是你把貨吞了!B叔讓你躲一陣子也就算了,可那隻老狐狸還是不放手!三天兩天來砸場子。」
雷炎低下頭:「牽連你了鐵哥。」
「自家兄弟別說見外的話……我沒什麼,倒是你還得躲一陣子,B叔想辦法把事擺平了就好,不過我看你在這裡也挺得意的嘛。還有意外收穫,不怕寂寞。」鐵哥歪著嘴笑了。
「別笑我啦鐵哥。」雷炎竟然有些靦腆地捶了他一拳。
不用說他們是在說自己,慕秋的耳朵燒得通紅,假裝沒聽見,繼續縫合,好在血終於止住了,破裂的血管也紮好了,他長出一口氣,開始縫合皮膚。
一隻大手突然伸向他的臉,慕秋吃了一驚,躲開已經來不及了,雷炎細心地為他擦去額上的汗珠,輕聲問:「累了吧?還要多久?」
「快了……」慕秋沒想到他是為自己擦汗,支吾著回答,心裡泛起難言的情感。
鐵哥笑瞇瞇地看著他們:「阿雷,你這次住院真是因禍得福啊,什麼時候請我吃喜酒?」
「別開玩笑了。」雷炎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會讓他出面哩。」
「怕有人傷了你的小情人?」鐵哥笑得更開心了,「有你保護他還怕什麼?還是你怕別人閒話?」
雷炎擰起眉毛:「笑話!誰敢說不好聽的我當場叫他送命!我什麼時候怕人閒話?我愛找誰是我的事,就是B叔,說了我也不饒他!」
「哈哈哈!看來你真上心了,就不知道你的小情人是否也是對你……絲!」
慕秋狠命地拽動線頭終於讓他暫時閉上了嘴,仍舊笑著打量著他們兩個,雷炎也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好了。」慕秋貼上膠布固定敷料,「七天後拆線,不要沾水,吃點消炎藥,或者打針都行,明天來換一次藥。」
他摘下口罩,臉上浮現疲勞的紅暈,雷炎體貼地送過一杯水,輕柔地按捏著他的肩膀:「累壞了……好好歇歇,哪裡疼?」
「還好。」慕秋忙完了之後就開始擔心等會將要發生的事,皺著眉頭喝了口水。
雷炎大手一伸把他攬入懷中,慕秋無心掙扎,再說他也確實累壞了,雷炎的懷抱又是如此舒服,他樂得輕鬆享受一下。
鑽到布簾後面換衣服的鐵哥走出來時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外已經看不出是個傷者了,他一邊束著褲子的皮帶一邊說:「不打擾你們小兩口親熱了,我也該回去報個道了。」
忙著為慕秋按捏肩膀的雷炎出聲挽留:「再躺躺吧,鐵哥,你流了那麼多血,別急著走。」
鐵哥豪爽地笑了:「已經縫過了還會有什麼事!別像個女人似的!再說……」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慕秋,「我再不走就有人暗地裡罵我不知趣了!」
雷炎不好意思地放開慕秋:「我送你。」
「不用,更招人眼,我自己出去就好。」
「那……當心點。」
「我知道,別婆婆媽媽的,走了!下次見,醫生!」
慕秋心裡突地一跳,幾乎開口叫住他,但是鐵哥高大的身影已經敏捷地閃出了房門,他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他是清楚的,但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一個人死後,來世會重生,我的愛人啊,你信不信,我們會重逢?
TC 14
那一瞬間慕秋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雷炎的目光好像要把他剁成碎片,僵直著身子站在他面前,暗啞地問:「為什麼?」
慕秋不回答,雷炎突地狠狠一拳打在他身側的牆上,大聲咆哮著:「我問你為什麼?!」
他的眼睛好像噴火一樣瞪著慕秋:「我說過鐵哥是我的哥們,是我以命相交
的朋友!為了鐵哥我可以去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慕秋的身體在發抖,他努力抑制著,淚水卻漸漸漫上眼睛來,終於,從他的唇間吐出破碎的話語:「那是……不對的……我……我……必須……」
「必須什麼?什麼?!」雷炎狂喊著,「我知道!你是醫生!是有正當職業的體面人!你從來不曾弄髒過自己的手!你和警察是一夥的!警民一家嘛!我是人渣!我的朋友也是!你就是這麼想的!對不對?對不對!」
他滿頭黑髮激烈地抖動著,英俊的臉扭歪了湊到慕秋面前,低沉地說:「我們是混黑社會的,我們是社會底層的,我們活該見不得太陽,你是這麼想的吧?我告訴你!我們比你們那些正人君子還要乾淨得多!你們也不過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的臭蟲!」
「雷炎……」慕秋眼裡含著淚,拚命地搖著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
「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雷炎咬牙切齒地說,「你永遠!永遠都看不起我們這些人!算我瞎了眼,蒙了心!居然愛上你!居然以為你愛我!你不是一直都像躲老鼠一樣躲著我嗎?今天怎麼這麼乖了?恩?你是用來迷惑我的?是要拖住我然後讓鐵哥被抓走嗎?你為了和警方合作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用上了?是不是?」
「你胡說!」慕秋不假思索地抬手就給他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在房間裡炸開,雷炎陡地住了嘴,摸著發燙的臉頰,從喉嚨裡暴出一聲咆哮,就要揮拳!
慕秋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睜大盈滿淚水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倔強地挺直身體。
雷炎又發出一聲咆哮,抬起的拳頭重重地落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急促地呼吸著。
「雷炎……」慕秋小心地叫他。
「不要叫我!」雷炎暴怒地說。
慕秋閉了閉眼,淚水終於泉湧般地落了下來,他哽咽著說:「雷炎……我剛才說……我喜歡你……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我是喜歡你的……雷炎……我不想你出事……你再混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死的!不是死在街頭就是死在牢裡,黑社會沒有好下場你自己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不想這樣……你為什麼不能重新找一份正當工作呢?!」
「你這是為我著想嗎?那可真是多謝了。」雷炎沒有回身,說話冷得像冰一樣,「找什麼工作?浪子回頭嗎?你想依照你的方法來改變我?把我變成一個和你相配的男人?你以為這樣社會就會承認我嗎?這麼天真的想法還是請你收起來,不要說出來現眼了!」
「雷炎!」慕秋心痛地說,「社會承不承認你我根本不在乎!從我決定面對自己的感情時起我就明白了社會是不會承認這種感情的!但我還是喜歡你,我真的是擔心你……你為什麼就不知道呢!」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雷炎陰沉地說,「你走吧。」
「井雷炎!」慕秋憤怒地叫他的名字,「我在你心裡什麼也不是嗎?!你對我說的什麼話你全都忘記了嗎?」
「我沒忘。」雷炎咬著牙說,「所以你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出賣兄弟是要在關二爺面前被三刀六洞的!你還能活著就是因為我……我……」
慕秋睜大眼睛等著他說下去,雷炎突然暴怒地擂著牆,吼叫著:「你快滾!快滾!滾出去!滾!」
明白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慕秋絕望地伸出手試圖碰觸雷炎的後背,卻被他一個猛烈的動作避開,咆哮著:「你還不走?!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死心!」
「雷炎……」慕秋哽咽著。
「滾!」
慕秋顫抖著手打開了門,最後望了雷炎一眼,靜靜地離開了。
十分鐘後,巡視病房的護士發現18床空著,病人已經自動離院。
寬敞的會議室裡雖然靜悄悄的,但在座的人都感覺到在平靜下面隱藏的暗流隨時可以波濤洶湧地衝破理智的堤岸。
麻醉師安淇挺直了身體坐著,晶亮的黑眼睛毫無畏懼地看著前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參加會議的人都坐在寬大的會議桌的對面,她這邊,只坐了一個慕秋。
自從雷炎離開之後,慕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幾天的,他的心空落得找不到可以安睡的地方,隨時隨地都會驚慌地跳動起來,可能是為了一聲電話鈴,一個相似的背影,有時候,甚至只是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雷炎……雷炎……無數次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字,卻一點一點地失望著……他是不會回來的了,因為自己狠狠地傷了他,不顧他的感覺,只是憑著自己狹隘的感覺傷害了他……
愛上這樣的自己,他一定在後悔吧……的確,這樣懦弱的自己,有什麼值得他愛呢?所以他離開是理所當然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去,徹底地唾棄了自己,連肉體和靈魂……
當他和自己同時站在天堂的門口時,又是哪一個能乾淨些呢?慕秋無意識地攤開自己的雙手,又狠狠地握緊……
他走了……無論自己怎麼哀求,他還是走了……
自己發現愛上他的時候,他卻走了……
那麼自己又算什麼呢?一夜一夜地失眠,一天一天的想念,一絲一絲扯著心的痛啊……都算什麼呢?
雷炎……雷炎……雷炎……每一次的心跳都喊著這個名字,自己的心,在為這個人而跳啊……
可是……他走了……
「喂,殷醫生!」安淇壓低的聲音喚醒了他的沉思,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轉向她:「什麼……」
「拜託你打起精神來好不好?」安淇一臉決然,「他們已經壁壘分明地擺開陣勢了,現在怕也沒有用,不如挺起胸膛來對付他們。」
慕秋恍惚地看了周圍一眼,進來的時候低著頭沒有留心看,現在他可是看清了形勢,桌子的對面排坐著醫院的頭腦們,從醫療事故調查委員會到院部,辦公室……全都面容嚴肅地坐在外科主任那邊。
自己這邊的椅子都好好地擺著,沒有人動。
安淇無趣地咂了一下嘴:「要是可伊在就好了,偏偏她今天值班。」
慕秋知道自己的臉色之難看,他疲倦地用手擦了一把臉,輕聲地問:「你怕嗎,安醫生?」
「怕呀。」安淇自然地說,「所以我想有可伊給我壯膽嘛,面對這麼多大人物,我有一種……怎麼說……徒手縛猛虎的感覺……」
慕秋無聲地歎了口氣:「是嗎?那麼,你為什麼又要向上面舉發這件事呢?」
「嗨,」安淇不在意地說,「怕歸怕,該做的事還要做嘛,這是兩回事,不能因為怕而裝做沒看見,該說的我不會沉默的。」
慕秋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刺了一下,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無可奈何的笑容:如果說他有什麼後悔的感覺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的話就好了,他悲哀的是他始終無法後悔自己做的事,儘管連雷炎都離開了,還是不後悔。
我也變得勇敢了呢,他自嘲地想。
「安醫生,」他輕聲地問,「如果……當時在台上的是沈醫生……你也會這麼做嗎?」
「怎麼會!」安淇失笑,「可伊才不會這麼做……像這樣的事過一千年也不會發生!」
慕秋認真地說:「可是人總有犯錯的時候,再好的外科醫生也有失手的時候,如果有一天,沈醫生出了醫療事故,你也會告發她嗎?」
安淇不笑了,黑眼睛亮亮地看著窗外:「那樣的話,可伊會自己舉報自己的……不過……醫療事故和醫療差錯不同,可伊可能會犯錯,但她不會出醫療事故……決不會的!開刀失手和喝醉酒上手術台根本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正說著,時間到,分管醫療的院長推開大門走了進來,宣佈會議開始。
一開始的會議無聊得讓人昏昏欲睡,無非是什麼病人的情況介紹,病歷的宣讀,會診的結果,各項檢查結果的回復……器械護士的證詞,巡迴護士的證詞,一大堆人的證詞……
奇怪的是,當宣讀安淇的證詞和慕秋的證詞的時候,外科主任半瞇著眼,帶著一種安淇很不喜歡的神情聽著,請他發表對證詞的質疑的時候他竟然搖頭說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眼見著所有的證詞都對他不利,他居然還安穩地坐在椅子上。
安淇狐疑地看了慕秋一眼,慕秋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所有的證詞都讀過了,院長輕咳一聲:「該聽的都聽了,節省時間起見,就請大家發表一下意見……我只想說,如果安醫生說的屬實,那是一起非常惡劣的醫療事故,王主任,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外科主任做出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站起身來:「院長說的對,這的確是一起惡劣的醫療事故!對我們外科的聲譽有著不可挽回的壞影響,在現今醫院競爭病源的形勢下,居然發生了這樣的惡性事件,是我這個當主任的責任……」
他滔滔不絕的講著,安淇的眼睛越來越大,幾乎想跳起來一拳揍光他的牙齒。
終於,他旁徵博引的長篇大論講完了,表情沉重地說:「事到如今,我只好請求院方對我沒有盡到主任責任的處罰。同時,我也要請大家聽聽一個人的最後證詞,相信可以真相大白。」
他側過身子,一直坐在他身後陰影裡的一個人低著頭畏縮地站了起來,安淇瞪大眼睛看著,慕秋已驚呼出聲:「主治!」
站起來的正是外科的主治醫師,全然沒有了跟著主任時自鳴得意的樣子,閃著眼睛掃了所有人一眼,低聲說:「到了這個地步……我不說不行了……事實上……當時主任並沒有執刀……執刀的是我……是我犯了錯誤……但我頭天晚上值夜班沒有喝酒!這個值班護士可以做證……主任一心想要替我隱瞞……是我出的錯……是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主任……」
一個平時不可一世的大男人竟然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嗚咽起來,慕秋驚呆了,什麼也說不出來,安淇噁心地皺了一下眉頭,咬牙切齒地說:「這算什麼?李醫生?!替他頂罪嗎?你們主任花了多少買通了你?」
「安醫生,請不要出口傷人。」主任掛著和藹可親的微笑,「這就是事實的真相,請問你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確實當時執刀?」
安淇憋著氣,半晌才狠狠地說:「沒有!」
「那就是了……當時執刀的是李醫生,而不是我。」外科主任近乎愉快地笑著。
安淇氣得臉都紅了,卻也無可奈何地轉過頭去。
接下來,由於李醫生的最後說明,院長及院部有關人員達成了一致協議:李醫生移交院部待崗,另外立案調查。外科主任的問題就此結束。
安淇鐵青著臉聽完了,說了一句『官官相護』就拂袖而去,慕秋震驚之餘無精打采地起身要走的時候,聽見主任口沫橫飛地向別人訴苦:「我這也是好心辦壞事是不是……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何況是我們這種高風險……哎呀……科長你可真會開玩笑,怎麼會!我還能和手下的兵計較嗎?我還得指望他們將來接我的班不是嘛……就是安醫生,我也蠻欣賞她的勇氣的,小小年紀和領導對著幹,不容易啊……哈哈哈……」
他愉快爽朗的笑聲在室內迴盪,不知為什麼,慕秋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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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醫邪郎15
「那樣下去,不要緊嗎?」麗繪碰碰彩綺的手臂,彩綺把注意力從遠處收回來,習慣地摸索著口袋裡有無零食,邊說:「那又怎麼辦?這種事情什麼地方都會發生,所謂官逼民反,但也不是每個林沖都肯上梁山的。」
她們議論的人正埋頭伏在辦公桌上處理著大堆的病歷,本來就不甚強健的身體更加瘦弱,纖細的身體似乎撐不起寬大的白工作服,眼鏡後面的眸子疲倦地眨著,眼圈周圍是睡眠不足的青暈。
「殷醫生……」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秋強打起精神回頭看看,仍舊綻開溫柔的微笑:「是晴兒啊,有什麼事嗎?」
「今天是我值班……」楚晴兒有些羞澀地低著頭,「到吃飯時間了,殷醫生也值班嗎?如果你忙的話,我幫你帶飯回來好嗎?」
經晴兒提醒,慕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了,早上查房的時候主任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的病歷扔到地上,嚴厲批評他寫得不合格,主治也在一旁幫腔,命令他明天之前必須改好,他本來是夜班的,連家都沒回,一直坐在桌前寫到現在,馬上就上班了。中午肚子餓得亂叫的時候他實在騰不出時間。就用兩杯開水打發了自己,現在,又到吃飯時間了。
他的腸胃好像已經放棄了對食物的索取,開始沒有感覺了,但是飯總是要吃的,再這樣下去他連今晚都撐不過去,慕秋無可奈何地對晴兒笑笑:「那麼,麻煩你了……」邊說邊伸手掏口袋找錢。
「不麻煩!這次我請你客好了!」晴兒的小臉上幾乎放出光來,鞠了一躬飛快地跑了出去,慕秋愕然地看著她的背影。
麗繪透過玻璃窗饒有興趣地看著:「護士長,賭晴兒初戀成功的幾率,我賭她輸!」
彩綺懶洋洋地坐回椅子上:「我才不賭她贏,你當我傻呀?殷醫生心裡已經有人了。」
「是誰是誰?」麗繪精神一振,「是我認識的人嗎?」
「我不說我不說。」彩綺得意地看著麗繪的臉垮了下來,「告訴你也是鼓勵你去和別人打賭,反正,不是晴兒!」
「那她不是要失戀了嗎?」麗繪歪著頭說,「雖然打賭能贏,但是好可憐哪,平生第一次愛上別人就失敗了,我得想想事後怎麼安慰可愛的學妹才行。」
「沒有失戀過的女人不能變得堅強。」彩綺看看牆上的鐘,打了個呵欠,「今晚我還要請可伊吃飯。奇怪,她早該來了,要是有人請吃飯的話,連我也不會遲到的。」
正說著,可伊和晴兒的身影從走廊的那一頭走來,晴兒手裡捧著打包的食物,可伊還幫她提了兩個。
「可伊,你還真沒遲到耶。」彩綺嫵媚地眨著眼睛,「今晚我們去喝點茶好不好?」
「少來。」可伊把手上的快餐盒放下,「你答應我的可是燒烤!」
「謝謝你還幫我拿東西,沈醫生。」晴兒歡歡喜喜地抱著一大堆東西奔進了醫生辦公室,一股腦兒攤開在桌子上。
慕秋吃驚地抬頭:「晴兒……」
「我……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剛才也忘了問了。」晴兒緋紅著小臉說,「所以—所以多買了一點,殷醫生你喜歡吃什麼就吃吧。」
眼看著堆滿了桌面各式各樣的食物,慕秋無奈地苦笑著:「謝謝……其實我今天的食慾並不太好,倒讓你破費了。」
「有人請客食慾還會不好啊?學弟?」可伊笑盈盈地走進來,慕秋一驚,下意識地站起來,「學姐……」
猛地改變姿勢使他眼前一黑,使勁地抓住桌邊才穩住身子,冷汗已浸濕了衣服。
可伊不在意地擺擺手:「算啦,看見你這樣子也知道怎麼回事,吃不下去也得吃,要不然你哪來力氣支撐下去,別管別的啦,什麼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最靠得住,你看,難得彩綺請我一次客。我連午飯都沒吃。」
「喂!」剛要去換衣服的彩綺聞言叫了起來,「你也有點出息吧!還有個家財萬貫的闊未婚夫呢,有這麼饞為什麼不讓他請去?老來剝削窮人。」
「你窮嗎?我怎麼用哪一隻眼都看不出來?再說,你別提他了。」可伊歎了口氣,「和他吃飯要用多大的力氣端整自己的吃相你也不是不知道。」
「是啊!」彩綺脫下護士帽,一頭蓬鬆的秀髮得到自由傾瀉在肩膀上,「上次請我吃西餐之後回家路上我又吃了碗米線才飽的。好吧,接受你這個理由,老是和未婚夫出席高級場合也挺為難的,這次讓你吃個飽吧,不然讓他看見你吃燒烤的樣子一定就不敢娶你了,我去換衣服,你等我!」
慕秋低下頭,無意識地躲開晴兒羞澀的視線,可伊的未婚夫他是知道的,是一個名門望族家的長子,據說這個家族在以前還是皇商,近百年來時局動盪也自保存著自己的一份地位,手眼通天卻絲毫不顯擺,也親眼看過來接可伊下班的那個男人,在他面前,可伊是那麼溫和,一舉一動都那麼合乎禮節,沒有任何過火的舉動,連笑容也那麼恰到好處……
像剛才那樣爽朗,毫不做作的笑容在,是那個男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吧?可伊這樣的女孩子,也會有這麼大的改變嗎?
「學姐。」他低聲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嗯?」可伊一邊盯著晴兒打開的快餐盒一邊回答,「你說啊。」
「學姐認為,愛上一個人就要為他改變嗎?」慕秋的聲音放得更低了。
可伊詫異地抬頭,思索了一陣子:「那個……也不盡然啦……我個人一貫主張是即使在愛情中也要保有自己的獨立……不過……怎麼說呢,我也覺得如果愛上一個人,是要為對方做出適應的改變,但是,完全地改變自己去適應對方,可能對方是滿意了,那自己的立場又在哪裡呢?」
晴兒小聲地說:「要是我啊……會為他改變的……只要愛上一個人,那我的生活都是為了他了,做出任何的改變都是可以的。」
「小丫頭你胡說什麼呀。」可伊不以為然地說,終於忍不住揀了塊鹵鴨放進嘴裡,「在愛情中也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否則遲早在婚後為了吃米還是吃麵都得吵架。」
晴兒緋紅的小臉上大眼睛望著她:「沈醫生……在愛情中也會有清醒的頭腦嗎?」
「任何時候都得有。」可伊擺出教育的口吻說,「你是愛情小說看多了才會有這樣的念頭,什麼為愛拋棄一切,要是你一切都沒了,對方還會愛你嗎?!」
「學姐……」慕秋終於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染著不尋常的紅暈,「那麼你現在為他這樣的改變自己……你自己的立場和幸福呢?」
可伊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彷彿剛吃下去的鴨肉哽在了嗓子眼裡。
慕秋不退縮地等著她的回答,但是,他已經知道了,可伊肯為對方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不是為了對方的家產,不是為了權勢,相貌,或是任何別的東西,是因為她愛上了那個人!只有愛情,才能讓可伊心甘情願地改變自己,變成一個陌生的沈可伊。
那麼心高氣傲的可伊,那麼開朗自在的可伊,令自己心折的有非凡勇氣的可伊……
原來,愛了也就是愛了,
和自己一樣,都情願為了對方改變的愛上了……
那麼,她是否和她說的一樣,能保有愛情中自己的獨立嗎?
自己第一次作出了決定卻狠狠傷害了雷炎以後,自己還能堅持自己的獨立嗎?一個聲音反反覆覆地在心裡告訴他:管他什麼道德良心,只要伸出手接受別人的主張就好了,跟著他們的步伐走也不會有危險,主任不會這麼整自己,可以安穩地當著醫生慢慢地熬時間升職,地位和收入一切都會有的,和大家一樣聽主任的不好嗎?
至於雷炎,自己不是也只要安分地投入他的懷抱就好了嗎?管他是什麼黑道還是白道的,他需要的是個情人又不是牧師,自己只要愛他就好,為什麼要管他別的事呢?自己為他的兄弟處理傷口是也會讓他高興的吧?反黑組又沒有給自己發薪水,自己為什麼要做什麼模範市民去舉報呢!
如果是從前的自己,就不會鬧成這樣吧?會承認是自己的手術方案有問題,主任會因為自己頂了罪而給自己不少好處,現在的日子不會難過了,回扣紅包什麼的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雷炎也會一如既往地抱著自己,一起度過這些夜晚,明明剛享受到的溫暖懷抱,還來不及習慣就失去了啊……每夜每夜,睡不著的時候就睜著眼睛傻傻地想著他,想著想著就更無法成眠……
本來都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啊……
就這麼失去了……
慕秋悲涼地笑了起來,奇怪地是,他始終無法後悔自己的決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吃多少苦都無法後悔……
說是冥頑不靈也好,自作自受也好……
因為那是自己的決定啊……
他用手疲倦地揉揉眼睛,看著可伊不知所措的臉,輕聲說:「抱歉,學姐,是我孟浪了,提了這樣的問題。」
可伊長舒一口氣,室內沉寂的空氣也彷彿重新流動了,她含糊地說:「沒什麼沒什麼……對了,這個彩綺,一聽說要她請客就這麼拖拉,換個衣服這麼慢!」藉機轉移了話題。
慕秋覺得天彷彿黑下來了,沒開燈的室內他甚至看不太清楚,隨口說:「時間是不早了呢。」
晴兒擔心地看著他:「殷醫生,你臉色很不好看呢,先喝點甜湯好不好?」
慕秋也覺得自己的雙腿都直打顫,他點點頭,慢慢地扶住桌邊打算坐下來。
這邊可伊剛跨出門,後面就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接著是晴兒驚慌的叫喊:「殷醫生!殷醫生!護士長!沈醫生快來呀!……」
可伊聞聲回頭,慕秋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她一個箭步撲過來,把著脈搏揚聲喊:「晴兒!量血壓,開靜脈通道!推高糖!」
晴兒的小臉也嚇得雪白,答應著正踉蹌著要走,彩綺已神速地出現在門口,背後拖著大大的搶救車。
早上,當外科主任像往常一樣邁著步子比別人都遲了一步地走進外科病區的時候,感到大家的神態似乎有些異樣,尤其是手下的兵們都沒了平時志得意滿的高談闊論,而是圍聚在辦公室的角落裡。
他往裡面一望,立刻明白了,本該坐著殷慕秋的地方赫然坐著他最不想見的人:沈可伊!
可伊微微揚起下巴,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表情看著和她同在一室卻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的眾人,心裡歎了一口氣:果然,全是他的人啊,難怪慕秋在這裡備受打擊。
外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也不復往日的輝煌了,雖然表面上還欣欣向榮,但敏銳的人已可以輕易地嗅出繁華之後的糜爛氣息。
她的目光接觸到彩綺的身影,彩綺雙手交叉,對著她不引人注目地點點頭。
外科主任終於操縱臉上的皮膚作出一個近乎是笑的表情:「這不是小沈嘛!」一邊說著一邊走進辦公室,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變得熱情,「回來有什麼事呀?急診忙不忙?」
「多謝主任關心了。」可伊揶揄的黑眼睛直視著他,倒反是主任尷尬地別轉了頭去,「我是來替班的,昨天殷醫生受涼發燒,不能值班,於是總值班緊急找我來代的。」
主任暗罵一句,表面上含糊地說:「這個小殷,生病也不說一聲,我好早作安排嘛,還要總值班調度,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
可伊把一張請假單塞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話:「這是內科的診斷書,請假三天。」
「這個……」跟在主任後面的主治遲疑地說,「按規定,需要有內科主任的許可和保健科的簽字……」他停下了,因為他清楚地看見了診斷書下面的兩個簽字。
「看清楚了?」可伊的笑依然是那麼明朗,但卻壓得他們說不出話,「手續齊全,三證皆備,殷醫生人現在還躺在內科觀察室裡,如果你們外科有實際上的困難,也可以要求他放棄病假。」
主任假裝寬容地說:「哪裡哪裡,只有三天而已,小小的困難我們可以克服嘛,殷醫生就安心養病好了。」
可伊把請假單放回桌子上,聳聳肩:「那最好,現在開始交班吧,我馬上還要回急診上班呢。」
看著她走開的背影,主治在主任身後低聲地說,「怎麼辦,主任?」
主任繃緊了臉,過了一會兒才說:「不必管她,反正她現在在急診,至於殷慕秋……時間還長著呢。」
* * *
極目是一片白色,慕秋幾乎以為自己躺在醫院的研究室裡,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使視線稍微集中一點,發現自己躺在內科的觀察室病床上,手上還掛著靜脈點滴。
他轉過頭來,靜靜地享受著片刻的安詳,從雷炎走後他就有了失眠的毛病,即使不是在值班的夜晚也是一樣,夜夜抱著枕頭翻來覆去,始終無法成眠,連心跳都不規則了起來。
多久沒有這樣深重的睡眠了?像這樣沉浸在死一般的睡眠中,連夢也不作一個的安詳?有他的夢,和沒有他的夢都沒有做,只是睡眠,什麼也不想,什麼也干擾不了的睡眠……
死一般的安詳……
以為只有死了才能有的安詳……
開門的聲音很不合適宜地響起,慕秋笨拙地伸手到枕邊摸起眼鏡戴上,進來的是和可伊一屆的內科醫生寧海,看見他睜著眼睛就笑瞇瞇地說:「睡美人醒啦?感覺怎麼樣?」
「學長別開玩笑了。」慕秋靦腆地說,剛要坐起來,又是一陣頭暈。
「你躺著吧,等把這瓶能量合劑打完再說。」寧海聽了聽他的心率,又量了個血壓,繼續笑著說,「低血壓,低血糖,我說,你要在事業上出人頭地也不是這麼拚命的干法。」
慕秋落寞地笑笑:他還有事業嗎?他什麼都沒了。
「好啦,可伊給你弄到了三天假期,你就趁這時候休息幾天,身體是自己的,學弟,要戰鬥也得有本錢的。」
慕秋意外地說:「三天休息?主任不會答應的……」
「她都替你代了個夜班了,估計如果你們主任要是以沒有人值班管床當理由,可伊保證要替你上班,估計你們主任也不會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你就安心吧。」
默默地點點頭,慕秋心裡沒來由地一陣酸楚,為什麼自己都要讓可伊來保護呢,自己還是那麼沒用嗎?即使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在現實中,自己還是一個無用的人嗎?
「好了,你慢慢休息,我該去前面了。」寧海拍拍他的手,「回家也要三餐定時,你們外科醫生到我這兒來看胃出血的不少。」
他走到門邊才加了一句:「當然啦,大部分都是喝酒喝的。」
慕秋也不禁一笑:「謝謝學長。」
「好啦好啦。」
寧海在身後關上門,可伊立刻迎上來:「怎麼樣?」
「還好。」寧海也收起了笑瞇瞇的表情,「好像已經忘了昨晚的事情了。」
「那就好。」可伊也吁了一口氣。昨晚上慕秋起初只是個低血糖反應,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壓力太大,他醒過來時竟然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要衝出去找人,一邊哭著一邊喃喃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可伊在百忙之中還看見彩綺的眼睛突然發亮了。
接著就是她們竭力制止慕秋,可是已經失去理智的慕秋根本不聽任何人說話,哪怕在地上爬也要爬出去,一片混亂之中,叫了樓下骨科醫生來幫忙才算給他打上安定針,疲勞加上藥物的作用使慕秋不一會就昏睡過去,可伊沒辦法,只好自己留下來值班,讓彩綺把慕秋送到內科觀察室來。
「像這樣歇斯底里發作真丟我們男人的臉啊。」寧海感慨著。
可伊一臉『真沒見過世面』的表情看著他:「到我們外科呆三天,保證你得神經衰弱。」
「你們那灘混水,我是不淌的。」寧海擺手拒絕,「我的事完了,就看他自己的了。」
可伊不放心地探頭看了看:「是啊,誰都幫不上忙了,昨天謝謝你啊。」
「老同學,客氣什麼。」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逐漸遠去。
* * *
慕秋平躺了一會兒,等那陣眩暈的感覺過去,稍微好了一點之後,他欠起身,自己拔掉了輸液針頭。
這樣安穩的睡眠,和醒來的不適,都說明了他被打了鎮靜劑,為什麼要給他打鎮靜劑他不知道,昨晚的事也只模模糊糊有個印象,但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嗓子有些疼,是一夜沒喝水,還是自己曾大聲呼喊來著?
如果是後者,自己又喊了些什麼?
有多少人聽見了?
都是他羞於去面對的事情,慕秋於是又採取了消極的辦法:落荒而逃了。
反正有三天的時間,就在這三天裡,把紛亂的思緒理出個頭緒來吧,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發生了什麼事都躲起來,不去想辦法解決,而是假裝看不見,也聽不見……
再假裝也沒用啊,雷炎不會回來了……
自己也不能再這樣下去,雷炎的事,工作的事,都到了不解決不行的地步了啊……
自己在工作上再苦再累也沒有關係,可是,雷炎的事怎麼辦?如果自己不去找他,和他說個清楚,就真的永遠失去他了……
就算知道他討厭自己,看不起自己,也要面對著他說清楚。
說完了之後,就是死在他面前也沒關係。
他偷偷地溜出了急診室,早上大家都在忙著,沒有人注意到他,幸好昨晚彩綺細心地把他的外套也拿到了這裡,他不用再回到外科換衣服了。
匆匆地走下醫院的樓梯,早上的太陽有些晃眼,他瞇起眼睛,手扶著牆穩定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一輛不起眼的車滑到他面前,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年輕但陰沉的臉:「殷醫生?」
慕秋懷疑地看著他:「我是,請問……」
「我是雷哥的手下,我叫阿龍。」臉色陰沉的年輕人自我介紹。
慕秋恍恍惚惚地記得雷炎入院時的那一大幫手下,其中好像有那麼一張臉孔的樣子,他的心又跳得不規則起來,囁嚅著說:「有—有什麼事嗎?」
「雷哥想見你,請你上車。」
慕秋陡地又是一陣眩暈,他勉力抑制住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點點頭,嗓子乾澀地說:「好。」
他要見自己了!
這是開始,還是結束呢?
也許,自己的命運,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16
慕秋無言地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這個叫阿龍的年輕人似乎很寡言,只是專心開車,他好幾次張嘴要問雷炎的事,都因為怯懦而嚥下了。
也許他也在打量自己吧,是啊,自己算是雷炎的什麼人呢?他為什麼要找自己過去呢?難道……雷炎終於原諒他了?
慕秋搖頭停止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不會的,雷炎那樣的男人言出必行,他說過的話也不會收回,找自己過去肯定是為了別的事,那麼,是什麼呢?
車子逐漸離開了熱鬧的市區,向郊外的公路開去,周圍的景色漸漸荒涼。
慕秋全身忽然一陣惡寒,他不得不勉強開口說:「請問……」
不等他問出口,阿龍就冷冷地說:「雷哥只交代我帶你過去,沒有交代別的。」
慕秋嚥回想說的話,重又倒回椅座上,心中雖然疑雲重重,但是事到如今,只有走走看了。
走了沒有多遠,車子開上一條小路,路的盡頭可見一棟白色的建築,中式風格,環繞著精心修剪過的花園,在周圍有十幾個彪型大漢警惕地走來走去。
慕秋驚訝地望著這一切,難道這就是雷炎在混的黑社會?以前只在電影上看見過,他把自己帶到這裡來幹什麼?
阿龍把車子停在門口,下車後為他打開車門:「請吧,醫生,雷哥在等你。」
慕秋懵懵懂懂地下了車,不知所措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那些站崗的大漢們彷彿也對他很感興趣,不停地看著他。
「請吧,醫生。」阿龍再說了一遍,慕秋才醒過神來,跟著他進去。
走廊裡,門廳裡,到處都是身上佈滿刺青,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打手,古色古香的傢俱,純中國風味的裝飾,還有空氣中濃烈的香燭氣味,使慕秋一時差點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時空。
大廳正中供奉著一尊關公的塑像,點著粗大的紅燭,香爐裡插著的香剛剛點上,幾個正在整理供品的人一見他們,立刻趨前低聲說:「可來了,正等著呢。」
阿龍點點頭:「路上不好走。」
「跟我來。」
慕秋跟在後面,手心不知不覺出了冷汗,他隱隱感到事情好像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個樣子,很可能有什麼重大的變故要發生了。
有人推開了兩扇沉重的木門,阿龍回頭看了慕秋一眼,大步走了進去。大聲說:「人我帶來了。」
慕秋心裡忽然一陣亂跳:雷炎就在那裡!在房間裡!他要進去見他,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他!有好多話要和他說呢!
他忘記了害怕和不安,疾步走了進去,卻大吃一驚,僵立在門口,同時,一個聲音猛虎般地咆哮起來:「你他媽的這是什麼意思!」
慕秋進去的地方是一個比外面還大上幾倍的廳,佈置得像電影裡黑社會的總堂,迎面也供奉著關公的塑像,一張大得可怕的紅木桌子旁,坐滿了人,此刻,他們都轉過身來看著門口,那目光,彷彿是野獸看著闖入自己地盤的獵物。
雷炎就站在靠門口的桌邊,滿頭黑髮激烈地狂舞著,幾乎變成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慕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被阿龍擋住了,用最平板的聲音說:「江先生,人我帶來了。」
坐在首位的一個中年男人微微地點頭:「做得好,阿龍。」
雷炎猛地回頭逼視著他,低啞地問:「這是什麼意思,江先生?」
另一邊立刻有人站起來大聲呼喝:「雷小鬼你不要太囂張了!賣B哥的面子才給你個位子坐,你不要以為你可以上天了!敢對江先生這樣講話!信不信我剁你成九段!」
江先生揮手制止了那個人的說話,平靜的面容上沒有一絲不悅,反而和藹地說:「雷炎,出來混最講的是道義兩個字,有人指你出賣兄弟,也有人說你是冤枉的,為了你的清白,為了我們幫的前途,都要把事情搞清楚,不能這麼糊里糊塗地算了,你沒有做,就不要激動。」
他幾句話使得雷炎的情緒竟然平靜了下來,不再那麼劍拔弩張,大廳裡也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江先生。」沉默了一會,雷炎僵硬地開口,「事情是我引起的,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慕秋近乎貪婪地看著雷炎高大的身影,拿掉石膏,穿著黑色皮衣的他看來是那麼帥氣,好想撲上去緊緊地抱著他,一生一世,再也不鬆手……
但是,你為什麼都不回頭看我一眼呢?
「不相干的人?」江先生輕笑一聲,「你回頭看看,不認識他嗎?」
雷炎氣餒地回頭,和慕秋熱切的目光對上,心中一凜,硬邦邦地說:「他是醫院的醫生。」
「就這樣?」
「沒錯。」雷炎故意地大聲說,「不然江先生你還以為他是我的什麼人?」
雖然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是假的!是假的!雷炎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說的假話!但慕秋的心還是開始痛了,痛得像要被撕成一千遍,一萬遍……
「既然你這麼說,就算是吧,那麼,雷炎,阿鐵去找你的時候,這個人在不在?」
「他……在……」雷炎不怎麼情願地說,隨即又大聲補充,「在是沒有錯!但是他是為了給鐵哥療傷才在的!當時……」
「好了,這些我知道。」江先生打斷了他的話,「阿鐵負傷後去醫院找你,我們誰都不知道,他被抓了我們才得到信兒,憑阿鐵的機警,還有最近的形勢,他不可能露馬腳,知道阿鐵在那裡的人只有你和這位醫生,不是他的話,總不會是你吧?」
雖然面帶笑容,說話卻咄咄逼人,雷炎捏緊了拳頭,爭辯說:「那很難說!石亞灣老大那邊早就盯上我和阿鐵了!如果是他們的話……」
「如果是他們的話,你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了,」江先生說話很和氣,但是毫不動搖的樣子,「他們沒必要那麼好心抓一個留一個,除非是你和他們之間有了什麼私下交易。」
雷炎倒吸一口涼氣,怒道:「江先生!我自從跟了B哥,也是一路殺過來的人了!難道你這麼不相信我?!」
「問的好!」江先生長身而起,「想必阿鐵也在牢裡問自己是否該相信你呢!雷炎,講數要清清楚楚,你不能自圓其說的話,就不要開口了。」
慕秋望著雷炎的肌肉在合體的皮衣下繃緊,他大概已到了憤怒的極限,忽然自己有一種衝動,想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就算下一秒會天崩地裂也不管!已經有多久沒有抱他了啊……
「是我……」聲音雖然小,廳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慕秋微微昂著頭,顫抖地,但是清晰地說,「是我……」
他的聲音陡然哽在了喉嚨裡,雷炎像一頭怒獅一樣撲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拚命地搖著,吼聲幾乎震聾了慕秋的耳朵:「你是白癡還是瘋了!這樣的事也敢拿來開玩笑!你以為這是過家家酒好玩的嗎?你他媽的再說一句我就擰斷你的脖子!給我住嘴!聽見沒有?!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慕秋被搖得頭暈眼花,雷炎放大的怒容就在眼前,他試著去觸摸雷炎,雙手卻沒有抬起的力氣,他知道雷炎是想保護他,他知道!可是如果自己不承認的話,那些人都會懷疑雷炎……他不能讓雷炎為自己的錯誤受罰……
「是我……」他再次哽咽著說,眼淚凝聚在眼眶裡,看不清雷炎的臉……看不見……
雷炎氣急敗壞地回頭說:「江先生!請你不要聽信他的話,他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是被嚇傻了才亂說一氣的,你不要相信他!」
「阿雷,」江先生交疊著雙手在桌子的那一邊說,「我從不輕易相信一個人,也從不輕易不相信一個人,這位醫生……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阿鐵的事情和他脫不了關係。」
慕秋聽見雷炎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地說:「江先生!」
「好了!」江先生舉起一隻手,「你我心裡都有數,是麼?阿鐵在牢裡也一定心裡有數,家有家法,幫有幫規,我也不想太令你難做。」
雷炎的手指握緊了慕秋的肩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既然江先生這麼說,我就應下了這個罪名!阿鐵是我出賣給警方的!有什麼家法儘管朝我身上招呼好了!」
大廳裡一片驚訝的嗡嗡聲,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已經站了起來,雷炎凶狠地朝四下掃了一眼,頓時又歸於平靜。
「阿雷,不要意氣用事嘛。」江先生還是那麼和藹地笑著,「你和阿鐵的交情我知道,是斬頭過命的好兄弟,你就是殺了自己的老子也不會對阿鐵下手的,要是我相信你這麼編的瞎話,你也未免太瞧不起我這個大哥,也太對不起兄弟們了。」
他用手托住下巴:「實際上,出賣阿鐵的是這位醫生吧?」
舉座皆驚!雷炎在慕秋能開口說話之前,一把把他拉到懷中,胳膊死死地摟住他的脖頸,不讓他再說任何事。
「外人犯了事,處罰還在其次,重要的是,怎麼讓大家心服,阿雷,你和這位醫生交情不錯,但人情不能大過家法,該做的還是要做,我也沒辦法。」江先生悠閒地點起一根煙,笑著說,「祖師爺留下的規矩,不能在我手上破了是不是?」
雷炎低啞著聲音說:「江先生……你說句話吧!」
「很簡單,三刀六洞。」江先生輕鬆的語氣陡然讓雷炎渾身一顫,連慕秋都感覺到了,他用力地去推雷炎的手臂,雷炎反倒更緊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不但不讓他開口,甚至連喘氣都有些困難了。
背緊貼著雷炎寬厚的胸口,可以感覺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慕秋有一剎那的失神: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了……我又見到了他……又在他的懷裡……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了……
「江先生!」雷炎語氣激烈地又喊了一聲。
「沒辦法,我已經手下留情了,不能為了你破了幫裡的規矩。」江先生不慌不忙地說,「就是你當了幫主,這種情況下也該秉公處理,不然,你就坐不得這個位子,阿雷,我平時看你還不錯,別在這裡栽了跟頭。」
雷炎無語,桌旁另外一個蓄著落腮鬍子的中年人也開口說:「阿雷!江先生說的你聽見了沒有?他已經給你留了面子了,混黑道最講的是忠義,這裡幾十個叔伯都在看你怎麼做了!」
「我知道,B哥。」雷炎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慕秋抬頭要看他,卻被他一把摔了出去。
慕秋被突如其來地甩開,踉踉蹌蹌地跌了幾步,聽見雷炎暴喝一聲:「花皮!小馬!給我把他抓住!抓緊了。」
「是!雷哥!」立刻有兩條大漢一左一右地夾緊了慕秋,鐵鉗般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臂,讓他一點也動彈不得。
「雷炎……?」慕秋驚恐地望著幾乎變了一個人的雷炎,他就站在那裡,卻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雷炎了,那個痞痞的愛開下流玩笑的雷炎變成了一個渾身散發出殺氣的煞神!
「雷炎……」慕秋絕望地叫著他的名字,看著他陰沉著臉向自己走來,不知會發生什麼事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抓緊了。」雷炎叮嚀道,「無論怎樣,不要鬆手。」
「知道了,雷哥。」兩個人把慕秋抓得更緊,慕秋一點掙扎的餘地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雷炎湊到面前,抬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低聲說:「對不起,小慕,我不想要你哭的……但是……原諒我這一次……」
慕秋深深地望進他黑色的眼眸中去,眼淚又湧了出來,在心裡瘋狂地喊著:我知道!我知道!我原諒你,原諒你!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我連命都可以給你!
他想開口,發出的只是嗚咽的聲音,雷炎歎了口氣:「別哭了……」
他緩緩地從皮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發亮的刀身在紅燭光下閃著不吉的光芒,周圍的人都屏住了氣。
慕秋嚇得連哭都忘了,聽見左邊的花皮低聲說:「那不是雷哥老爸傳給他的刀嗎?」
「是啊是啊,雷哥除了那一次從來沒用過……聽說是寶刀哩……」小馬嚥了口唾沫。
大廳裡鴉雀無聲,大家都看著雷炎甩開身上的皮衣,袒露出強勁的雙臂,他用左手的手指在刀尖上試了試,彷彿很滿意的樣子。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慕秋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他睜大了淚眼,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眼睜睜地看著雷炎在電光火石之間舉起右手,又狠又準地往他自己的左臂上戳了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
每刀都貫通了肌肉,在另一邊露出雪亮的刀尖,隨即帶著四處飛散的鮮血被雷炎拔了出來,眉都不皺地繼續戳下去,彷彿傷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慕秋猛醒過來,撕裂著聲音狂喊出他的名字:「雷炎……!」
他拚命掙扎著,無奈身旁的兩個人就算也嚇得目瞪口呆,還是忠實地緊抓住他不放,他用盡力氣也不能脫身。
大廳裡一片混亂,落腮鬍子B哥急得竟站了起來:「阿雷!」
雷炎筆直地站著,右手握著匕首,鮮血順著左臂流下來,染紅了半邊身體,他凌厲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廳,低沉地說:「家法執行完畢,關二爺做證!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人們竟被他的氣勢驚得說不出話來,連江先生也遲疑了一下才說話:「阿雷,你這是何苦呢……」
雷炎的目光落在淚流滿面,哽咽不能成聲的慕秋身上,清楚大聲地說:「幫有幫規,家法不能廢,關二爺講的是忠義二字,本來沒說的,但是……這個人是我的人!我早就發過誓,無論他有什麼錯,我都為他擔了!只要我井雷炎還有一口氣,就不許有人傷他!」
他轉向桌子那邊的江先生,目光變得凶狠:「江先生,家法我已經執行過了,這個交代,您可滿意?」
江先生又恢復了悠閒的神態:「滿意,當然滿意……既然阿雷已經有了交代,今天的會到此結束,你趕快下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雷炎簡單地行了個禮,不理會周圍的議論,傲然說:「放開他,我們走。」
花皮和小馬答應著鬆開手,本來哭得連站都站不直的慕秋忽然跳起來衝到雷炎面前,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安靜的室內,不時傳出幾聲低低的抽泣聲。
雷炎無可奈何地半躺在床上,看著慕秋忙碌地為他裹紮傷口,一邊忙著一邊抽泣,紅著眼睛的樣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慕……別哭啦……我也沒有什麼……」後半句話在舌尖打了個圈又吞了回去,因為慕秋抬起哭紅的雙眼狠狠地瞪著他,下手把繃帶死死地拉緊。
雷炎誇張地哎呀哎呀叫,慕秋也絲毫沒有心軟的樣子,又低下頭去忙自己的事情。
真奇怪,雷炎納悶地想著,被戳了三刀的人是自己,被他打了一個耳光的人也是自己,為什麼現在看上去比較理虧的人還是自己呢?
「那個……小慕……」不怕死地繼續想弄明白現在的處境,「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慕秋賭氣地包裹著他受傷的地方,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心裡像一團亂麻堵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甚至不敢去看雷炎。
真是的!不許哭了!他在心裡厲聲命令自己,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自己不是才下決心要勇敢地面對一切的嗎?為什麼這樣一件事就把自己打倒了?不許再哭了!
無奈眼淚這東西是不隨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他越下決心,咬牙切齒地要停止,淚水偏偏不聽使喚地繼續向下落個沒完。
「小慕……」身後的男人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慕秋的身體頓時僵硬了起來,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邊,帶來了更不可抑制的顫抖。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氣我那天對你發脾氣了嗎?」雷炎在他耳邊低聲說,「好啦,不要氣了……看見你哭我也很難受……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吧,別哭了,嗯?不要哭了……哭得眼睛都腫了……」
他的大手笨拙地抹著慕秋的淚痕,輕聲地哄著,慕秋狠狠地撥開他的手,語氣生硬地說:「讓開!別妨礙我!」
他繼續替雷炎綁著繃帶,雷炎任他動作著,目不轉睛地看著慕秋熟練的一舉一動,哭紅的雙眼,幾天就瘦下去一圈的臉龐,皺巴巴的衣服,憔悴的神色……一切都說明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小慕。」他再一次地努力試圖去誘他開口:「謝謝你,把你捲到這種事情裡來,很抱歉。」
慕秋心頭一痛,他已經用這種疏離的口氣和自己說話了嗎?雷炎終於體會到兩人的世界是不同的了嗎?雷炎當然不能融入自己的世界,雷炎的世界對自己來說也同樣是無法企及的……
兩個人,本來就在兩個始終無法有交集的世界裡啊……
「沒關係。」他驚詫於自己的聲音也那麼冷漠,「救死扶傷是我的本分。」
雷炎煩躁地抓抓頭髮,又怎麼了?這個平時害羞的情人任性起來也是無理可講的嗎?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剛才的陣勢嚇壞他了嗎?是啊,一個生活在陽光下的正常人是無法想像到黑社會的黑暗和可怕的,自己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卻忘了他的情人是個只有在手術台上才看得到血的正常人啊。
他怕了……
怕了自己的世界……
也怕了自己……
雷炎勉強地笑了:「對啊,你是醫生嘛,不過,還是很抱歉……我叫小馬送你回去吧,再不走天都黑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從那棟白色小別墅離開之後,雷炎手下的弟兄就送他們來到了這個地方,彷彿是個舊倉庫,現在已成了他們的地盤,寬敞的地方被隔成若干個單間,他們就在其中一間比較舒服的,除了床之外,居然還有幾件正經的傢俱,木牆上還貼著美女清涼畫報。
外面則是一片荒涼,大概是他們的秘密據點,慕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到城裡去。
「好啊。」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自己的掌心,說話的聲音陌生地不像自己,「我走了!」
雷炎的眼睛暗淡下來,慕秋背對著他沒有看見,繼續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一命……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你的氣……」
慕秋緊緊捏住拳頭,飛快地說著:「你挺身相救,我以後會報答你的……現在我走出去,絕對不會再向警方透露你們的所在……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蒙上眼睛被你的人帶出去……雷炎……再見了……」
他不敢再說,怕自己說話的同時也會放聲大哭。匆匆抹了一把眼淚,往門口走去。
腰間忽然橫過一條有力的手臂,慕秋一愣之時身體已經向後直跌進了自己熟悉的懷抱,雷炎狂亂的聲音大吼著:「不准走!該死的!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准走!我是很自私!我是不顧你的感受!可我就是不能放下你!小慕!小慕!小慕……」
他的聲音埋藏在慕秋的脖頸間,慕秋極力想轉過身去,卻被他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不許他亂動。
「小慕……我要你……不管你愛不愛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不管你怕不怕我……我都要定了你!」雷炎的霸氣又回來了,使勁地摟著慕秋,「不許走!你敢走!你是我的人了!我在關二爺面前說過的,所有的弟兄都聽得明白,你是我的人了!」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隱隱透著無助的恐懼:「小慕……不要走……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你……所以你不要走……」
趁他鬆懈的一剎那,慕秋使出全身的力氣掙開了他的禁錮,回身又是一個狠狠的耳光甩了過去!又響又脆地打在雷炎臉上。
雷炎被打得莫名其妙的時候,慕秋已經指著他的鼻子近乎瘋狂地大叫起來:「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是你的?!一直就只有你一個人在自說自話而已!讓我走的也是你,不讓我走的也是你!我是什麼?你養的一條狗嗎?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想不想走?想不想留下來?你難道就單方面決定我們的未來嗎?!你這個混蛋!」
從來沒有看見過慕秋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不單雷炎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連慕秋本人也驚住了,喘著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久,雷炎試探著開口了:「那麼……小慕……你的意思是……」
慕秋怔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他哭著,用手擦著眼淚,眼淚卻越擦越多,終於他痛哭著撲進雷炎的懷裡。
「嗚……雷炎……嗚……」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地哭了……反正是這個男人,哭成什麼樣也沒有關係的。
雷炎小心地抱住他,盡量避開自己的傷口:「乖……小慕乖……那,你決定好我們的未來了嗎?」
「你這個混蛋!」慕秋嗚咽著埋在他的胸前,把所有的委屈恐懼都哭了出來,「誰叫你為我出頭……你的腿傷還沒有好……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說走就走了……我那麼想你……每夜都夢見你……你是個混蛋……混蛋!混蛋!」
「是是是。」雷炎臉上和手臂上都疼得火辣辣的,心裡卻有一絲甜蜜在逐漸擴大,甜到他傻笑起來。
就在這時候,門被不合時宜地推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啊,小兩口正在親熱哪?抱歉打擾一下可以嗎?」
雷炎猛地警覺,像一頭獵豹一樣從半臥位彈身而起,厲聲叫:「花皮!小馬!」
外面傳來幾聲悶響,接著就是一個人慘烈的叫聲:「老大快走!啊!……」然後就回歸於一片寂靜。
慕秋也嚇了一跳,看見進來了一群人,而自己還趴在雷炎懷裡,兩人親密地攀在一起,立刻又羞又窘,掙開雷炎的手臂就想躲開。
雷炎被眼前的情況分了神,一時沒注意已經給慕秋掙脫了,他急切地叫:「小慕!別離開我!」
慕秋還在猶豫,從進來的人群中竄出一個鬼魅的人影,只是輕輕一抓,自己的手臂就處在了對方的掌握之下,整個身體動彈不得地被拖了過去。
「小慕!」雷炎驚怒交加地喊。
「嘖嘖嘖。」說話的男人搖頭又擺手地說,狡猾的眼睛閃著殘忍的光芒,偏偏還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阿雷,別那麼激動嘛,只要你聽我的,你的小情人會馬上回你懷裡的,不過,你的品位還真是滿特別的,竟然會喜歡上這麼一個男人……沒有女人喜歡你了嗎?早點跟我說嘛,我們石亞灣大富豪夜總會的紅牌可以排著隊任你選,自己兄弟啊還有什麼說的,總比你抱個男人舒服吧,B哥教出來的手下是越來越出息了,都趕時髦玩起男人來了。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來,一邊的手下搬來椅子讓他坐下,好整以暇地象玩弄老鼠的貓一樣看著雷炎。
雷炎筆直地站在房間中間,帶血的繃帶裹著手臂,散亂的黑髮遮著憤怒的雙眼,如果眼神可以化為實質的話,此刻房間中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足以燒死面前的這群侵入他地盤的人。
他開口了,不是對這個人,而是對抓住慕秋的人,一字一字慢慢地問:「為什麼?」
鐵一樣的手指緊緊掌握住慕秋的行動,慕秋忍著疼痛聽見後面的人也慢慢地說:「不為什麼。」
是阿龍!那個把他帶來的人!
「TMD!」雷炎激動地甩開遮擋視線的頭髮,吼道,「你以為是他出賣的阿鐵嗎?你不滿意江先生的裁決,所以才引來石白面?!你TMD為什麼這麼該死的蠢!就算你想為阿鐵報仇也不能幹出反骨的事!」
阿龍毫無表情,倒是坐在那裡看好戲的石老大嘿嘿地笑了起來:「蠢的是你吧,阿龍早就是我的人了,別笑死我,義氣那玩意兒有什麼用?跟著你們這幫人出生入死打群架,替人出頭,收保護費,搭上性命還賺不到錢,看看你們住的地方,嘖嘖,可憐哪,連跟我小弟的馬崽也比你們體面點,阿龍跟了我,一個月的花紅是你們玩命一年也不止,他怎麼還會想著替阿鐵那個傻大個報仇?你也太天真了……哈哈哈……不花錢的好戲看得真過癮。」
雷炎臉上掠過一股想殺人的衝動,又忍住了:「石白面,你TMD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今天到這裡來幹什麼?!」
「喲喲,火氣滿大嘛。」石老大假裝驚訝地說,「是不是我剛才來得不是時候,你的火還沒出完啊,挺能幹的嘛,看不出來,哪天我一定要找上幾個小姐跟你車輪大戰,看你到底能撐多久,還可以拍成VCD賺大錢哩。」他下流地笑了幾聲,旁邊的手下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雷炎擔憂地看了一眼慕秋,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慕秋瘦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最近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吧……今天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好想把他趕快抱到懷裡安慰他,叫他別怕……
得解決這件事才行……
他收回了自己的火氣,冷冷地看著石老大:「你就想說這些?」
石老大也不禁愣了一下,這個一向脾氣火暴的阿雷什麼時候也會冷靜下來了?竟然激他自亂陣腳都做不到?
「好吧,」他收起了虛偽的笑容,陰森地說,「果然爽快,我就明說了吧,本來呢,一向是我們兩幫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發各的財,你是玩男人還是玩女人不干我什麼事,可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上次我從泰國進了一批貨,你竟然黑吃黑給吞了!兄弟,發財誰都想,也得看看發的財有沒有命去享,你敢動我石老大的貨,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把貨還給我,要是你賣了的話,賠貨款也可以,就算你個五百萬吧,耽誤的時間就算我給B哥面子,不要了。」
雷炎挺直身子:「石白面你給我聽清楚!龍威堂的弟兄從來不碰毒品!你那種黑心錢我井雷炎不屑要!你既然敢在我的地盤上運毒品,給我看見一次毀你一次!沒有二話!」
「好!夠爽氣!」石老大拍起手來,「是條漢子!可是啊,真英雄識時務。你也不看看現在是誰佔上風……你的兄弟都倒了,現在只剩你一個人,再說,你的小情人可在我手上,阿龍是個粗人,不像你那麼憐香惜玉,要是傷了他一點半點,我可是沒法負責。」
阿龍會意地手下用力,慕秋感到肩胛處象被折斷一般地巨痛,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僅在唇間溢出一聲嗚咽。
雷炎忍耐不住地吼道:「貨都沒了!你有種就衝我來!把他放了,他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石老大失笑:「心疼啦?好嘛,別拿什麼有種沒種的話來激我,我做事從來不講那些,只要達到目的就行了,貨沒了?哪去了?」
「扔海裡了!餵魚了!燒成灰了!」
石老大哈哈大笑:「那你的小情人也是同樣的下場了……放老實點,阿雷,現在可是我在問你,五百萬的貨哪,我不相信,你就是個豬腦子也該知道五百萬是個什麼概念,貨給我,人給你,咱們兩不相欠,不要逼得我翻臉。我石某人也不是捨不得財的人,就看你捨不捨得他的命了。」
雷炎沉默了一會兒,抬起眼睛掃視了對面的人一眼,開口了:「貨現在不在我這裡,你殺了他也沒用,放了他,說個時間,我帶貨來,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派阿龍跟我一起去。」
「阿雷啊,你還是不夠聰明啊,」石老大微笑著說,「阿龍是你最恨的人吧?可他對我還有用呢,跟你去,保不準你一刀砍了他,我向誰要人去?這樣吧,我再信你一次,人我帶走了,貨呢,我等你拿過來。」
「不行!」雷炎滿頭的黑髮狂怒地舞動,「你休想帶他走!」
「事到如今你還沒有搞清啊,現在當家的人是我耶,還是你也……那個那個……被愛情沖昏頭腦了?」石老大的話又引來一陣訕笑。
雷炎咬牙忍住:「好!人你帶走!但是石老大你給我記住!要是他少了一根頭髮!我要你石亞灣上下老小以命來賠!」
狠話撂下了,他擔心地看看慕秋蒼白的臉,恐懼的眼睛,心裡又是一痛,小慕,對不起……我會去救你的……你忍住,很快我就去了……
他狠狠地瞪著對方:「地址呢?」
石老大不懷好意地笑笑,從西服內袋裡拿出一張紙:「地址和時間就寫在上面,不過……」他有意拖長了語氣,「你得自己過來拿……」
看看周圍獰笑著,拍打著手上的鐵棍酒瓶什麼的人,驚慌的慕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顧一切地叫起來:「不!雷炎你不要過來!別聽他的!快走!快走啊!……雷炎!」
「好吵,讓他住嘴。」石老大淡淡地吩咐說。
阿龍手下一使勁,慕秋慘叫一聲,額頭上滲出汗珠,幾乎痛昏過去,他掙扎著望向雷炎,無聲地懇求他:不要過來……不要……
雷炎孩子氣地對他一笑,無謂地走向對他虎視耽耽的一群人。
對不起呵,小慕,又要你為我哭了……
一根鐵棒狠狠地打在他腿上,未癒合的傷腿疼得一軟,雷炎不由自主地單腿跪地,隨即他又倔強地站起來,還沒站直,腰上又挨了一下,同時又有兩下重重地打在胸腹間,不容他反應,一陣亂棍終於逼他跪了下來,接著就是一個酒瓶在他頭上開了花!
鮮血順著臉流了下來,腦子裡嗡嗡作響,疼痛從身體的各個地方襲來,耳邊是凶狠的咒罵聲,眼前晃動著那群混蛋的身影……
雷炎努力地甩動著頭想保持清醒,但是在毆打之下他的意識逐漸飄遠了……
慕秋拚命地掙扎著,嘶啞著嗓子喊著他的名字,一顆心都要蹦出來地看著他就那麼毫不反抗地任人毆打著……那麼驕傲的他啊……
雷炎已經被打得倒在地上了,那幫人還不放棄地用腳踢他的身體,傷口裂開了,和新傷的血混在一起,染紅了地面……
石老大看看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夠了!別打死他,還有五百萬要他吐出來呢。」
他走到雷炎身邊,抓起他的頭髮,把那張紙用力地塞進他嘴裡,然後重重地往地上一撞,鮮血從雷炎濃密的黑髮中緩緩地流出來。
「哼,和我作對,好大的狗膽。」他掏出一塊手帕擦著手上的血跡,隨手丟在雷炎身上,「走人!」
腳步聲逐漸遠去……
恍惚聽見小慕在叫他,
小慕不要怕,我就去接你了……
等我……
夜幕低垂,霓虹照亮了天際,在城市的角落裡。無數暴力血腥的事情在發生,年輕的生命用自己的肉體去換取暫時的快樂,忘記對明天的恐懼……
明天,我還會活著嗎?
雷炎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有時他覺得好笑,有時他又覺得迷惑。
只是這一次,這個問題變得如此真實。
他頭一次不能確定自己的命運。
明天,我還會活著嗎?
陳舊的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了,雷炎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由外面射進來的光線中,仍舊是一身黑色皮衣,頭上和左臂上胡亂地裹著繃帶,卻絲毫沒有落魄潦倒的感覺,反而像只受傷的野獸之王,帶著無與倫比的逼人氣勢。
「終於來了。」石老大嘲弄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只是有點晚,我還以為你會很重視你的情人。」
雷炎不理他,往裡走了兩步,大門自動地在後面關上,四周出現了石老大的手下,個個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就像看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搜他。」石老大把煙扔在地上,惡狠狠地說。
上來兩個人,猶豫不決地靠近雷炎,龍威堂阿雷的名聲究竟是響亮的,他們這些混黑道的人又怎麼不知道他打起架來簡直就是個煞神。
雷炎輕蔑地笑著,主動舉起雙手,任他們在身上搜個遍。
「老大!沒有東西。」
「唔唔,阿雷,你終究還是個聰明人。」石老大得意地笑著,「現在把你的貨交出來吧。」
雷炎舉高右手的紙包:「在這裡。」
「那麼麻煩你交過來好嗎?」石老大掛著虛假的笑容。
「不好。」雷炎冷冷地說,「我的人呢?」
「等我驗過貨之後,人自然會還給你,」石老大笑起來,「這麼擔心?莫非以為我們趁機佔他便宜啦?放心吧,我們可沒有你那麼變態,男人我們是不碰的……哈哈哈……」
在一片附和的笑聲中,雷炎絲毫不為所動,冷冷的眼睛直盯著他,再一次地問:「我的人呢?」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石老大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輕咳了兩聲:「好吧!就讓你們見一面,阿龍!」
從他背後的房間裡,阿龍拖著慕秋走了出來,慕秋的嘴巴被膠帶封得死死的,雙手被捆得結結實實,看見雷炎的時候暗淡的雙眼陡地發亮,隨即又變得比原先還要黯然,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拚命地搖頭。
雷炎快逃!他們根本就沒有放過你的意思!他們一直在談的都是拿了貨之後怎麼殺了你,你不要上他們的當!雷炎!快逃!快逃!
「人你已經見到了,現在……」石老大伸出手,「貨拿來。」
「沒問題。」雷炎撕開紙包的外皮,一大包雪白的粉末裝在塑料袋裡,恍白的燈光下讓人眼睛發直。
「啊,我的五百萬!」石老大滿意地搓搓手,「把貨丟過來!我要驗一下貨。」
「給你!」雷炎冷冷一笑,右手高抬,做勢要把東西丟過來,手心暗藏的刀片劃過包裝,加上他用力一抖,滿包的白粉瀰散開來飛揚了一天一地!在場的人視線全被遮擋住了,一邊咳嗽一邊驚慌地後退!
「啊!我的貨!」石老大號叫出聲的同時,白霧中人影一閃,雷炎鬼魅般地欺近他身前,左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右手的刀片已壓在了他脖子上!
「別鬼叫了。」雷炎挾持著他迅速地退到牆邊,「那只不過是麵粉而已。」
「井雷炎!」石老大咬牙切齒地喊,脖子上鋒利的刀片閃著不詳的光又使勁壓了一下。
「現在,得聽我的了。」雷炎掃視了一眼室內,「命令他們全都出去!不然我就劃開你的喉嚨!」
井雷炎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敢懷疑他,石老大環視了一下室內,顫抖著聲音說:「沒聽見他的話嗎?都出去!都給我出去!」
拍打著身上的白粉,一邊嗆咳著的手下遲疑著慢慢走向門邊,阿龍稍稍移動了一步,立刻就被雷炎發覺了:「站好了!阿龍,等他們都走了,我會好好和你算帳的!」
石老大轉著眼珠子示意幾個心腹手下先出去見機行事,看著他們全退出去了,才假笑著說:「阿雷……不不,雷哥……我的人都出去了,不知雷哥還有什麼吩咐?」
雷炎低頭看看他,慢慢地說:「你別想拖時間了……你大約總想著你的手下還會回來救你?外面我的兄弟正在等著他們呢,就像你說的,論賺錢我們不會賺你那種黑心錢,論打架龍威堂的兄弟可不會輸!」
一滴冷汗從石老大的臉上滾下來,他低聲下氣地說:「不是……我沒有想害你的意思……雷哥……這個……」
「你少耍花樣!」雷炎虎吼一聲,把他嚇得腿軟,再也不敢說話,這才把目光投向阿龍:「放開他……」
阿龍絲毫沒有害怕的神情,還是挾持著慕秋站在那裡,陰沉地說:「為什麼我要聽你的?給我個理由先。」
雷炎冷笑著:「你不怕我殺了他?」
「怕?我怕什麼?」阿龍奇怪地笑了出來,「他是我什麼人哪?他死了我有什麼損失啊?」
雷炎咬著牙說:「天生的反骨崽!轉眼就不認帳了!」
「說的對。」阿龍贊同地說,「什麼義氣啊,老大啊這些瘋話都少給我說!我既然能背叛你們,也能背叛他……石白面是個什麼東西?你難道以為我還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
「你夠膽!」
「謝了,話說回來,我可以不在乎石白面的死活,你呢?」阿龍得意地笑著,「我手上的這個人,你可是不能不在乎的吧?」
他用左手鉗緊了慕秋的脖子,右手拿出一柄匕首,雪亮雪亮的,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不緊不慢地壓在了慕秋白皙纖細的脖子上。
雷炎挑起眉毛:「阿龍,你是想死了?」
「抱歉,就是因為不想死我才會這樣的。」阿龍居然笑了,笑得很詭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既然石白面不能跟了,我起碼也得全身而退。」
雷炎望向被他挾持在懷中的慕秋,虛弱得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讓他一陣心疼,瘦弱的雙手綁在一起拚命掙扎著,要掙脫阿龍的手臂,雪亮的刀刃觸目驚心地壓在他的脖子上。
他長出一口氣:「好吧,你要什麼?」
「很簡單,你一定做得到。」阿龍放心地說,「首先,殺了他!」
他用下巴指指雷炎手中的人,石老大嚇得腿都軟了,嘶聲叫:「阿龍!你這個反骨崽!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怎麼……」
「等你活下來以後就跟我有仇了,我沒那麼傻讓自己的敵人活著。」阿龍聳聳肩,「井雷炎你聽見了沒有?要你的情人活著就殺了他。」
雷炎稍稍猶豫了一下,卻意外地看見了阿龍身後一架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猛然明白了,咬著牙說:「原來你這混蛋打的是這個主意!」
「看見啦?」阿龍不以為忤地說,「我知道你早就把貨毀了,但是我沒有告訴石白面,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交不出貨來,於是石白面不會饒了你,來了,你就只能死在這裡,不來,你的情人就死在這裡……反正今天一定會死一個人,如果我拍下石白面殺人的帶子交給警方,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我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他的位子,誰也不會知道,但是沒想到啊,你這傢伙走了狗運,居然有翻身的時候,不過也沒什麼,今天死的是誰都沒關係,反正活著的人要坐一輩子牢,這樣吧,雷炎,看在我們兄弟一場,往後逢年過節我讓裡頭的兄弟照顧你一下,至於石老大啊。」他陰毒的目光溜了一下,「初一十五我給你上炷香好了,免得陰間鬼都笑話你壞事做太多斷子絕孫,連香都沒人上……你們瞪著我幹什麼?我不是把你們的後事安排得挺好嗎?」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雷炎的眼睛似乎要噴火,單手握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打死他。
石老大陡地象注射了強心針一樣活了起來:「阿龍你這個反骨崽!你才斷子絕孫!你不得好死!阿雷你不要聽他的!你放了我,過去的事我保證不再追究!我們從此是好兄弟!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什麼也不用做我按時把花紅送上給你!你不喜歡女人的話我給你找男人好了!在我的地頭什麼樣的人都能給你找到!阿雷不要殺我……阿雷……雷哥……」
「好哇。」阿龍得意地笑著,「那就看我們的雷哥捨不捨得他現在的小情人了!」
「你胡說!雷哥你聽我的……什麼我都答應你……要我的位子都可以……石亞灣從此是你阿雷的了!……」
「住嘴!」雷炎大喝一聲,滿頭黑髮狂怒地舞動,冷冷的雙眼掃向他們,「再說我就把你們全殺了!」
他望嚮慕秋,此刻他已經放棄了掙扎,就著被人禁錮的姿勢站在那裡,雖然有些搖搖晃晃,可是還是憑自己的力量站著,依舊是那麼溫柔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
雖然說不出來,可是我想讓你知道……
雖然你聽不見,可是我想讓你知道……
雷炎……不要聽他的……不要……
我不要你的手沾上骯髒的血……
不管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殺人……
雷炎……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所以,不要為我犯罪……
我情願為你死,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著……以一個可以走在陽光下的雷炎活下去,而不是一個殺人犯在監獄裡苟延殘喘……
你聽見了嗎,雷炎?
聽見了嗎?
雷炎定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忽然暴怒地吼起來:「TMD!TMD!該死的混蛋!¥#……*#·*&^$#7(此處為黑道粗口,就此省略)」
等他咆哮完了之後,阿龍不耐煩地說,「你鬧夠了沒有?還不下手?」
不!不!雷炎!不要啊雷炎!不要!
慕秋在心裡瘋狂地喊著,雷炎卻顯得很平靜,是冷酷的平靜,他面對著攝像機的鏡頭,用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優雅的姿勢輕輕地抹過手中人的脖子,一道暗紅的血流噴湧而出!
鮮血劃過一道弧線噴上了天花板,雷炎的身上也噴上了,順著黑色的皮衣往下緩緩地流著,他穩穩地站著,鬆開手,石老大癱軟的身子從他手上慢慢地滑落在地,脖子上還在向外噴著血的傷口象突然長了一張嘴,說不出的噁心恐怖。
慕秋呼吸猛地暫停,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雷炎,彷彿不認識這個人似的。
「很好。」阿龍滿意地點點頭。
雷炎抬頭冷冷地問:「還有什麼?」
「哦,下一條更簡單了,」阿龍漫不經心地說,「你的左腿不是骨折了嗎?好了嗎?」
雷炎就是再笨也知道這個人不是在關心自己,他警覺地說:「還沒好。」
「那好吧,」阿龍輕鬆地說,「反正也沒好,你就再加一把勁,再斷一次吧。」
慕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恐地看著雷炎,後者一臉淡漠地聽著阿龍繼續說,「我得為自己考慮清楚啊,我把他放了,你衝上來給我一刀我還是躲不了,不要說什麼發誓啊賭咒啊,我是小人,不信那一套,本來想下你一隻手的,可是你就算只有一隻手我也放心不下,所以還是讓你追不上比較好,聽懂了的話就動手吧。」
雷炎居然淡淡地一笑:「承蒙你看得起。」
說完之後他閃電般地轉身,抬起還不怎麼靈活的左腿狠狠地踢向後面的水泥柱子!
從慕秋被膠帶蒙緊的口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不!」
雷炎……夠了……不要了……不要再為我犧牲了……不要了……雷炎……不要了……求你……雷炎……
本來已經乾涸的淚水又流了出來,慕秋被打擊得站不穩身體,連神智都有些模糊……好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就只能在一邊看著雷炎受傷,不能幫他……甚至雷炎之所以受傷就因為是自己害的!
雷炎單腿無法支撐疲憊的身體,他無奈地滑坐在地上,英俊的臉龐因為疼痛有些扭曲,汗水從額上流下來,混合著血跡流過蒼白的臉……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抬頭望著阿龍,低沉地問:「還有什麼?」
阿龍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阿雷,其實我是很佩服你的,弄到今天要和你作對,我也不想,石老大那種蠢貨好對付多了,但是,我為了自己,不得不讓你死都翻不過身來。」
雷炎狠狠地說:「少廢話!」
「好吧,我實話實說,我早說了我是個小人,小人說話是從來不算數的。」
雷炎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想想吧,我怎麼可能留著他活口做證人呢?我豈不是自己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吊繩嗎?」阿龍露齒一笑,「所以,他是非死不可了。」
慕秋呆呆地看著朦朧中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揚起,耳邊聽見雷炎絕望憤怒的叫聲:「不!」
出什麼事了?雷炎?你在哭嗎?……
你很痛嗎?
雷炎……
我愛你啊,雷炎……
不要為我哭啊……
雷炎……
就在匕首揚起的同時,門口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阿龍停住了手,抬頭望去,厚實的大門被踹倒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接著,在灰塵和射進的光線中,出現了一個巨靈神般的高大身影。
然後,這個身影說話了:「阿雷,阿龍,好久不見了。」
阿鐵!
在場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雷炎才吶吶地開口:「鐵哥?」
「是我啊,」高大的阿鐵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冷笑著說:「TMD沒做虧心事,怕什麼鬼叫門,怎麼一個個都見了鬼的樣子?你們以為TMD警察局那種地方,能關得住我麼?再說,我還有帳要跟你這兔崽子算呢,哪會乖乖地坐牢去!」
他走到場中間,嫌惡地一腳踢開石老大的屍體,轉向嚇得臉色蒼白的阿龍,「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出息得很,果然沒錯,你居然把龍威堂的井雷炎擺佈成這樣子,看樣子以後老大的位子該由你來做了?」
「鐵—鐵哥。」阿龍不自覺地後退,聲音在顫抖,「別開玩笑……我哪有……」他忽然想起自己手裡還有人質,情急之下叫道:「鐵哥!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匕首在慕秋脖子上一壓,一條小小的血流順著匕首流了下來。
「哈哈哈!」阿鐵仰天大笑,「才說你出息了!就擺這個烏龍給我看,你拿手裡的人嚇嚇阿雷還行,他是向警方告我密的人!我出來找帳的也有他一份,你和阿雷都曾經是我兄弟,我認識他是誰啊?!」
「阿鐵!」雷炎心急地叫,「你既然當我是兄弟就……」
「你要是當我是兄弟就該當時親手殺了他。」阿鐵硬硬地堵回去,「也罷,你下不了手是不是?我來!留你一條命可以,他?沒門!」
他高大的身影壓迫向阿龍:「你呢?阿龍?你想殺他就殺吧,不過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喜歡親手報恩,親手報怨,要是我這口怨氣找不到地方出的話,接下來幹什麼可不能確定……」
「鐵哥……」阿龍嚇得幾乎要跪下來,「我錯了……原諒我……我不該……求你饒命啊……」
「嗯?」阿鐵好像沒明白,「你又沒有背叛我,你一直在對付的是阿雷,又不是我,我出來找帳又沒有你的什麼事?你在這裡摻乎什麼?把他交給我,走你的吧,還是你不想讓我親手殺他?嗯?」
阿龍聽到一半已經大喜過望,忙不迭地走過來:「是是是!鐵哥說的對,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他鬆開手,慕秋被阿鐵一把抓了過去,齜著牙笑道:「還認識我嗎?醫生?」
慕秋昏昏沉沉地抬頭,卻看見阿鐵的另一隻手閃電般地伸出去掐住了阿龍的脖子,獰笑著說:「對小人講的話也不能認真,我最恨的就是反骨崽!你不死的話簡直沒有天理!」
他單手用力,竟然把阿龍的身體舉得雙腳離了地!阿龍被掐得臉色青紫,鼓起最後的力氣舉起匕首胡亂地刺向阿鐵。
阿鐵並不在意,看著匕首往自己的臉上刺來,忽地張開嘴迎了上去,用牙齒咬住了匕首,「嘎崩」一聲,硬把刀尖咬了下來,和著嘴裡的血「呸」地吐了阿龍一臉。
阿龍開始翻起了白眼,嘴吐白沫,四肢痙攣地抽動著,終於,不動了。
阿鐵再一用力,阿龍的脖子發出骨頭錯位的脆聲,他鬆開手,看著阿龍的屍體掉到地上。
「帳要一筆一筆的算。」他低頭看著慕秋,「現在輪到你了,醫生。」
死一般的寂靜中,雷炎勉強扶著牆,拖著傷腿站起來,熾熱的目光緊緊盯住阿鐵線條粗硬的臉:「阿鐵……你不要殺他!」
「唔?」阿鐵好笑地看著他,「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是我們的規矩,你怎麼了?居然忘了?」
「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是你不要殺他!如果你還當我是兄弟就不要殺他!」
雷炎激烈地叫著,「在關二爺和江先生面前,我已經為他承擔了家法,現在我也願意再擔一次!你要怎麼樣就衝著我來吧!不要殺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殺了他,我們就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雷炎沉默著,許久,點了頭。
阿鐵爆發出大笑:「真是TMD世界大變,我和你一起斬頭過血的交情,居然比不上他!阿雷,你是昏了頭了嗎?」
「我沒有……鐵哥你對我的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裡,從來我們都是併肩子一起上的,刀山火海也沒有皺過眉頭,以前你罩我、替我出頭,替我挨刀,我欠你的太多了,但是……請你不要殺他!」
阿鐵冷硬的臉抽動了兩下:「你玩真的,阿雷?」
「如果你要殺了他,除非你先殺了我!」雷炎狠狠地說。
他瞪著眼睛,握緊拳頭,明明連站都站不穩了,偏偏還是有一種霸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像一頭獵豹伺機而動,讓人無法忽略他的話。
兩人對峙著,彼此都是黑道上的霸王,站在一起可以讓敵人心驚膽戰,站在對立兩方的時候,同樣是驚心動魄。
就在一觸即發的時候,阿鐵開口了:「既然這麼在乎他,就看好他!」說著大手一揮,像扔什麼東西一樣把慕秋扔向雷炎那邊:「拿去!」
雷炎來不及思索,本能地伸手去接,他的身體失去了依靠,傷腿一陣疼痛,抱著慕秋一起滾落在地上。
「小慕!小慕!」雷炎緊緊地抱著他,好像找到了失落的珍寶,「不怕了!是我!是我!小慕!是我!不怕了……受傷了沒有?」
他手忙腳亂地四下檢視著慕秋的身體,慕秋眨眨眼,還不相信自己真的在雷炎懷裡了,一陣酸楚,淚水奪眶而出。
「小慕怎麼了?是那裡疼嗎?」雷炎著急地問,這才想起來慕秋的嘴還被堵著,急忙伸手撕開了膠帶,慕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小慕,不要怕,不怕了……」雷炎把他摟到懷裡,解開捆著他的繩子,輕拍著他的背,「不怕了……小慕……不怕了……是哪裡疼嗎?」
慕秋哭了一陣,抽噎著說:「雷炎……你流血了……」
「哦?」雷炎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沾了慕秋一臉,他笨拙地用手去擦,手上也是血,越擦越多……
「對不起,小慕……是我不好……」雷炎心疼他哭腫的眼睛,自責地說,「對不起……」
慕秋拚命地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夠啦夠啦!」阿鐵不耐煩地走過來,一手拎起雷炎,「要說話出去說,談情說愛也不挑個地方!」
雷炎就著他的力道起身,慕秋此時倒有了力氣,擔心地扶著他。
「走了!」
三個人走出大門,慕秋這才看見這是個廢棄的廠房,周圍是一片荒草地,遠處隱隱傳來船隻進港的汽笛聲。
阿鐵打開一輛吉普車的門,把雷炎塞進後座,慕秋猶豫地向後看了一眼。囁嚅著說:「裡面……還有……攝像機……不要緊嗎?」
「小意思,上車吧。」
阿鐵發動了引擎,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包煙,示意雷炎:「嗯?」
雷炎拿了一根煙,阿鐵把自己的那根和他的湊在一起,用打火機一起點燃了。
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兩個人的臉,煙頭明明滅滅的光點中,他們會意地一笑。
「走了!」阿鐵吆喝一聲,從打開的車窗把打火機扔出去,準準地扔進了敞開的大門。
車子怒吼著,後輪揚起一陣塵土,飛快地開走了,過了幾秒鐘,背後的廠房發出一聲爆炸聲,火焰捲著東西的碎片從炸壞的窗戶裡衝出來。(好像麵粉碰見火要爆炸的……汗……如果錯了,偶再改不遲。)
阿鐵縱聲狂笑起來:「哈哈哈!真過癮,TMD從去年到現在,沒幹過一場這麼大的呢!阿雷你這個傢伙,也不留兩個給我。」
雷炎放下了心,覺得疲倦從全身上下一起襲來,頭也開始有些暈了,他強打著精神說:「鐵哥……謝了……」
「還跟我來這套,」阿鐵從倒後鏡裡看了他一眼,慕秋蜷縮在雷炎懷裡,發著呆。
「不是……我……」
「好啦好啦!是兄弟就別說見外的話!」阿鐵喝道,
慕秋呆呆地望著他在倒後鏡裡的臉,剛硬的線條看上去還是象殺神一樣,奇怪地是,他竟不那麼害怕了。
「你……為什麼不殺我呢?」他低聲地問。
「小慕!」雷炎喝止他。
阿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喝!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沒用嘛。」
「鐵哥,你不用理他。」雷炎尷尬地說。
「算啦,你想知道什麼?」阿鐵咬著煙,斜了慕秋一眼。
慕秋被他一望,心裡又膽怯起來,壯著膽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麼不殺我?」
「醫生啊,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生下來就一帆風順,啥苦也沒吃過,世界也簡單得不得了,我們毫無疑問是壞人,你們是好人,警察也是好人……黑和白,多簡單啊,可是,不是那麼簡單的,你知道這一點就行了。」
「不。」慕秋低聲地說,「你不是壞人……」
「又來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好人和壞人,我就是我,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殺別人,無所謂壞不壞。只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慕秋不說話了,縮回雷炎懷中,這些是他從來沒想到的,阿龍和石老大無疑是壞人了,那雷炎和阿鐵呢?如果說好人的話,把自己整得那麼慘的主任又是什麼人呢?
正在想著,他敏銳地感到身邊的人心跳變得快了,抬頭一看,雷炎半閉著眼睛,臉色是失血後的萎白。
「糟了!」脈搏快而急,偶爾還出現了早搏。
「雷炎!雷炎!」他拍打著雷炎的面頰讓他甦醒,一邊對阿鐵說:「快送他到醫院去!」
阿鐵「噗」地吐掉香煙,加快了速度,吉普象野馬一樣在寬敞的路面上飛馳過去。
雷炎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看見慕秋正拍著自己的臉,一臉焦急的樣子,有什麼液體落在自己臉上。
又哭了啊……真拿你沒辦法……
他勉強伸手去擦慕秋臉上的淚水,含糊地囈語著:「不哭啊,小慕……不哭不哭……我在這裡呢……不哭……」
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所以,不要哭了啊。
我會給你幸福的,我會讓你永遠都不哭的。
相信我吧,小慕……
因為我愛你啊……
可愛的害羞的任性的我的小慕……
別哭了啊……別哭……
凌晨三點,急診室內一片寧靜。
可伊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無聊地望著對面內科診室的內科醫生伸懶腰。一邊的護士站裡,兩位護士小姐正趁空竊竊私語。
「真——無聊啊。」可伊長歎道,「早知道就把收音機帶來了。」
「今晚怎麼樣啊?」內科醫生鍾儀把晚報翻了第一百遍,實在找不到可看的了。
「不太好,這月的獎金又泡湯了,你呢?」(註:急診室是按醫生所得搶救費的多少來發獎金的)
「我不錯喲,上半夜有個喝藥的,剛才還有個腦出血,這下子我看中的那件大衣可以買了。」
可伊翻了翻眼睛:「拜託,現在才八月份。」
「這時候買便宜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減價啦折扣啦贈送啦最沒有抵抗力了。」
兩人正聊天,急診室的紅燈突然亮了起來,遠處護工的大嗓門也響了起來:「外科急診!」
「可該我了。」可伊摩拳擦掌地站起來,打開了清創室的大門。
等她準備好,回頭看見進來的人時,卻瞪大眼睛不能動了。
「是你?!」
早上八點,雷炎醒了,他先是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才好像發現自己所處的境地不對,狂叫一聲從床上跳了起來:「小慕!」
一邊正在寫交班的可伊被嚇了一跳:「安靜點!這裡是醫院!」
雷炎頭還有些暈暈的,全身都疼痛不已,他用力甩甩頭,看看四周,不安地問:「醫生……和我一起來的人呢?」
可伊無奈地搖搖頭,拉開了他旁邊的簾子,另一張病床上慕秋正安靜地躺著,蒼白憔悴的臉上還帶了兩個黑眼圈,手上掛著點滴。
本以為雷炎看到他就會老實,誰知道他反而更緊張了,抬腿就要下床:「他怎麼了?怎麼會躺在這裡?他要不要緊?」
「你給我躺好!」可伊沒好氣地說,「他沒什麼,只是和你一樣發了一頓歇斯底里之後被我打了針安定,你就麻煩多了……我縫了整整一個鐘頭,光線結就打了幾十個,還給你上了夾板,輸了血……你要是現在敢起來崩開傷口我就叫你一輩子當瘸子!」
雷炎只敢在心裡罵了她兩句,乖乖地躺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慕秋,近乎貪婪地看著,唇邊泛起一絲笑容。
終於沒事了。
終於和你在一起了。
可伊寫完交班記錄之後出去了,雷炎四顧無人,艱難地拖著左腿下了床,走到慕秋身邊,單腿跪了下來。
「小慕……」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伸手撫摩著他的臉,然後,慢慢地把自己的嘴唇貼上他的唇。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雷炎不氣餒地用舌尖撥開情人柔軟的雙唇,進一步地往裡面探去,撩撥著慕秋的小舌。
「嗯……」慕秋有了反應,羞怯地和他的舌頭糾纏著,吮吸著他。
雷炎感覺到他有了回應,更加賣力地深吻下去,侵入慕秋的口腔,舔著他敏感的上顎,慕秋開始渾身顫抖,虛軟的喘著氣,從喉嚨裡發出惹人遐思的呻吟。
終於,雷炎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慕秋,輕聲地叫著他:「小慕,小慕?醒醒,快醒醒!」
慕秋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模糊地看著他:「雷炎……再讓我睡嘛。」
「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讓你睡。」雷炎的臉居然紅了,「那個……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你在說……說你愛我……是不是真的?」
慕秋神情古怪地看著他:「當時我被堵著嘴!」
「我知道。」雷炎堅持說,「可是我真的聽見了嘛。」
慕秋不理他,把頭轉過去,心裡卻甜甜的。
原來,在心裡說愛你,是真的可以聽見的……
「小慕?」雷炎攀著床沿,「那……就算我聽錯了,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慕秋臉紅得像番茄一樣,躲進被子裡不出來。
「這樣啊……」雷炎失望地歎口氣,「還是我自做多情了?」
聽見他可憐的聲音,慕秋在被子裡偷偷地笑著,裝做不耐煩地說:「好啦好啦!愛你啦!行了吧!」
「啊哈!」雷炎興奮地一把拉開他的被子,「那就好!我們是兩情相悅了?不如來做愛做的事情吧!」
慕秋愕然,看見雷炎的毛手已經開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了,急忙躲開:「你胡說什麼!這裡可是醫院啊!你到底在想什麼?」
「可是我們脫離危險,不是應該慶祝一下嗎?」雷炎理直氣壯地說,「英雄救美之後照例要上床的,你沒看過電影嗎?」
「住手!」慕秋真急了,要是被醫院的同事看見他和雷炎這個樣子,他真不要活了!
「小慕真狠心。」雷炎抓住他的足踝,「你剛才才說愛我的,為什麼不和我做呢?難道你羞於承認我們的關係嗎?」
慕秋用力地推開他:「承認什麼?愛你和在這裡讓你做是兩碼事,放手!「
雷炎笑咪咪地說,「不放!乖乖的你是逃不掉的了!」
我怎麼會愛上這麼一隻大野狼啊!
就在雷炎要得逞的時候,門開了,一個神清氣爽的聲音打著招呼:「早上好!我親自來接你們了!」
雷炎僵在那裡,慕秋羞得差點躲到床下面去:「護士長!?」
「不錯,是我哦。」彩綺雙手叉著腰,「我一聽說有兩個病人要住院,就親自來接了呢!服務到家嘛。」
她露出迷人的一笑:「歡迎回來,楊壽德先生。」
慕秋一千一萬次的肯定,是故意的!把他們兩個放在同一個病房裡是故意的!
因為慕秋身上也帶了輕微的擦傷,所以一起被可伊送進病房觀察,但是,病房的空床那麼多,為什麼他們要住在一間病房?!
「不然呢?」彩綺微笑著說,「你是本院的醫生,我們當然要照顧一些了,總不能讓你去擠三個人一間的病房嗎?再說,你和這位……楊先生是認識的,兩人在一起不是也有個照應嗎?」
「不是還有空著的病房嗎?」慕秋無力地爭辯。
「喂,要求太高了吧?」彩綺睜大眼睛,「他又沒交住院費,還想住單人病房?而且院方規定,只有副主任以上級別本院醫生住院才可以享受單人病房,不要帶頭破壞規定喲,殷醫生。」
她很有氣勢地一揮手:「就這麼定了!人來!做入院宣教!」
慕秋被迫躺到了床上,不無怨恨地看了早就舒服地躺在鄰床的雷炎一眼,發現他正偷笑得臉都快抽筋了。
「你笑什麼?」慕秋質問他。
「沒有啊。」雷炎做出很無辜的樣子,「誰在笑?我只是重回舊地,有些感觸罷了。」
慕秋沒好氣地拉上被單:「住院還有什麼感觸!」
「有喔!」雷炎兩眼望著天花板,情深款款地說,「上次住院的時候,我遇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你在聽嗎?」
慕秋拉起被單蒙住了頭,沒好氣地說:「沒在聽!」
「他是一個很可愛,害羞又任性,從來不肯面對自己感情的小鴕鳥,但是我就是喜歡他,比誰都喜歡……」
住嘴啦你!不要再講這些有的沒有的!
「唉。」雷炎歎了一口氣。慕秋有些警覺地聽著他的動靜,心裡還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是剛剛出生入死救了自己的人啊。
他正想說話,就聽見雷炎用很陶醉的聲音說:「我好懷想他的身體,溫暖又有彈性,和女人不同的享受,尤其是後面的那個……比女人還要緊還要熱,緊緊吸著不讓人離開,發出呻吟的時候連骨頭都會被魅惑得酥掉!」
果然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慕秋恨恨地想著,這個混蛋滿嘴都在胡說著什麼?還把他和女人相比!誰知道他抱過多少女人?!是街上的太妹還是夜總會裡的紅牌?可惡!幹嘛還要來招惹自己!
雷炎忽然不說話了,一隻手輕輕地拍上了慕秋的肩膀,試探著加重了力量。
慕秋心中的火越燒越大,在嘴上佔佔便宜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又動手動腳!也不看看成了什麼樣子,吊著一條腿還想幹什麼?!
他奮力地揮手一拳,好像打上了什麼東西,聽見『哎喲』一聲後翻身坐起來掀開了被單,怒喝一聲:「幹什麼?!」
陳醫生捂著臉呆呆地站在床邊,喃喃地說:「我……我只想給新病人做入院檢查……」
夜晚降臨了,病區裡開始安靜下來,走廊上每隔兩個小時傳來夜班護士巡視病房的腳步聲,除此之外寂靜一片。
也許是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在醫院裡過夜吧,慕秋怎麼也睡不著,他斜眼看了鄰床的雷炎一眼,他正以單腿吊高的奇怪姿勢睡得再香也沒有。
「唉。」慕秋鬱悶地歎了一口氣:這傢伙的神經到底是太堅韌呢還是壓根就沒有神經感受器?醫院裡所有人的異樣眼光他都可以完全不在意嗎?
說不上是歧視,畢竟醫院的人們還有些自視清高顯示寬容的慣性,以表示他們與那些傳話的長舌婦不同,但那種似笑非笑的目光,背地裡的竊竊私語還是讓人很不舒服,慕秋今天只是出去活動了一下就被看得芒刺在背,不得不逃也似地趕了回來,今天到四病區來的同事忽然增加了一倍還多,都打著可有可無的旗號來了,趁機打聽著,窺視著。
無怪彩綺今天開玩笑地說:「我們應該在門口賣票啊,還可以賺到今年春節出去玩的錢呢。」
心裡酸酸的,慕秋突然對今後的生活有了莫名的恐懼,他又想縮回原來的殼裡,做回原來的自己了。
曾經經過那樣的事,曾經看著自己和雷炎都在死亡的邊緣上掙扎,曾經在最後的關頭,以為自己就要死的時候確定的心意,在現實生活中也開始動搖起來。
自己真的能夠保留這份情感嗎?連死都不怕,應該是沒有什麼能阻擋的吧?但是……就是無法坦然去面對別人。
慕秋悲哀地想:別人,真的就是那麼重要嗎?
但是,自己還要活在別人的眼裡啊。
真羨慕雷炎,他為什麼那麼有勇氣,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地宣佈:「這個人是我的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許別人傷害他!」
可我只敢在心底偷偷地說啊。
我愛你,雷炎,我愛你……
本來睡得好好的雷炎忽然抬手揉揉眼睛,含混地問:「小慕?你怎麼還不睡?」
慕秋被他嚇了一大跳,支吾著說:「我有點渴,起來倒水的。」說著下床,走到窗台邊倒了一杯水。
「正好,我也渴了,倒一杯給我吧。」雷炎欠起身來,把床搖高,舒服地半躺著。
慕秋把自己還沒喝的水遞給了他,雷炎接杯子的時候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懷中一拉,慕秋站不住腳,一下撲倒在床上,手中的杯子失手落下,水灑得兩人一身都是。
「雷炎!」慕秋驚呼出聲,「你幹什麼?水都灑了!」
「別管水了。」雷炎緊扣住他的手腕,語氣不容置疑,「你有心事?」
「啊?」慕秋茫然地抬頭。
雷炎少有地歎口氣,「你以為我是瞎子嗎?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慕秋說的是實話,連主任對他的態度都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一些改變在悄悄進行著。
「那你為什麼有心事?」雷炎不放鬆地問,「一個人要是睡不著覺就一定有心事。」
慕秋低下眼睛,悶悶地說:「沒有,我只是自己鬧彆扭而已,沒有人說什麼。」
雷炎哼了一聲:「你們這些人就是有些奇怪的想法,鬧什麼彆扭?我們不是還沒死嗎?」
他更緊地抱住了慕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不如我們來做吧?」濕軟的舌頭舔過慕秋的耳朵,引起他一陣悸動。
「不要!」慕秋板著臉說,用力要掙開雷炎的懷抱:真是的!想什麼哪,都弄成這樣子了還不安分。
「小慕……」雷炎懊惱地低喊,「我已有好長時間沒有抱你了!你都不為我想想,憋太久可是會傷身的。」
慕秋的臉漲得通紅,堅決地搖頭:「不要!這是醫院!隨時都有人進來,你瘋了!」
雷炎的一隻手還是牢牢地固定著慕秋,另一隻手順勢摸進慕秋的衣服裡,貪戀在他滑膩的肌膚上,一邊在慕秋的頸上臉上啄吻著,一邊含糊地說:「有什麼關係?我已經買通了她們,今晚……請勿打擾。」
「井雷炎!」慕秋又羞又氣地叫,這下子豈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們今晚要幹什麼了?!
「小慕?」雷炎認真地看著他,黑色的眸子裡閃著火焰一樣的光芒,「小慕愛我嗎?」
慕秋的臉開始發燙,他轉過頭去,點了點頭。
「我要你說出來。」雷炎霸道地摟緊他的身子。
「別鬧了!」慕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羞惱交加之下,捶打著雷炎的胸口要他放開自己。
雷炎笑了笑:「真是鬧彆扭的小孩。」說著低頭吻上了慕秋的雙唇,暴風雨似的狂吻著,連喘氣的空隙都不給他留下,彷彿要把自己的感情通過這個吻送到對方的身體裡去,送到他的心裡去。
仔細地吮吸著慕秋的唇,探遍對方口腔裡的每一寸細膩的黏膜,用自己的舌頭誘拐對方的滑膩……雷炎耐心地引導著慕秋和他一起走向情慾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雷炎才放開慕秋,亮亮的眼睛渴望地望著臉紅氣喘的戀人,再一次地問:「小慕愛我嗎?」
慕秋什麼話也不說,雙臂慢慢抱上了雷炎的脖子,把頭倚在了他胸前。
「那就是愛了?」雷炎猜測著,感覺到懷裡的情人火燙的雙頰,大手摟住慕秋的腰,試探著用另一隻手捏住了慕秋小小的乳頭,不出所料地聽見慕秋喉嚨裡發出的一聲驚喘。
「不行……」慕秋無力地掙扎著,「我不要……」
「小慕……」雷炎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小慕?」
溫熱的呼吸噴在慕秋的脖頸上,引起一陣的酥軟,他小聲地說:「上次……很疼……不要做到最後好不好?」
情人的軟語央求聽在雷炎的耳朵裡無異於變相的邀請,他喜出望外地答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扯開慕秋的上衣,湊在胸前親吻著胸前的乳蕾,粗糙的大手在慕秋光滑的背上遊走著,點燃另一波的火焰。
慕秋害羞地抱緊雷炎的頭,感到自己身下正一點一點勃起的亢奮,他不安地扭動著身子:「雷炎……你答應我不做到最後……啊……」
「小慕……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你知道嗎?你也想我嗎?」雷炎喘著氣問,「夢裡也是你,白天也是你……想著把你抱在懷裡拚命地親你……你也很熱情地回應我……小慕……我都是叫著你的名字達到高潮……」
「你胡說什麼?!」慕秋又羞又惱地扯弄著他的頭髮,「滿腦子想的都是些什麼?!你——你一天到晚就想著和人上床是不是?!」
「哎呀哎呀好痛。」雷炎誇張地叫著,聲音裡卻全是笑意,「你想我變禿頭啊?」
慕秋憤憤地放手,臉又紅了:「放我下去!」
「不放。」雷炎兩手摟住他的腰,向上看著他,黑黑的眼睛裡靜靜地燃燒著火焰,「我日思夜想要帶上床的人,只有你一個……我愛的,也只有你一個……」說完他低頭含住慕秋的乳頭輕輕地咬著,大手一伸,毫不客氣地探進了慕秋的褲子裡,握住了他的分身。
「井雷炎!」慕秋壓低聲音叫了出來,「放開!」
雷炎的手熟練地套弄著,慕秋渾身一陣無力,被下體傳來的快感弄得無法思考,只能乖乖地跟著雷炎的舉動行動了。
「乖,小慕……抬起腿來……乖……」雷炎誘哄著,「我來讓你舒服……」
慕秋在他的動作下呼吸急促,全身象融化一樣,企圖用自己最後的理智來拒絕他,卻仍是敵不過情慾的熱焰,不知不覺中,雙腿已經自動抬起,任雷炎脫下了他的褲子,變成赤身裸體地跨坐在雷炎腰上,清白的月光下,他的身體一覽無餘,稍嫌瘦削的身體閃著誘人的光芒。
「小慕,你好美……我怎麼也看不夠你……怎麼也不夠……」雷炎凝視著他,「我真想就這樣抱著你,無論白天還是夜裡……」他的分身彈跳出來和慕秋的靠在一起,「瞧,我們的小弟弟也在打招呼呢。」
慕秋滿臉通紅,不滿地扭動著要躲開:「討厭!下流!色狼!誰會和你這混蛋上床!不許胡說……我要生氣了—放開我……啊……啊……」
雷炎忽然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慕秋猝不及防地弓起了身子,在壓抑著的甜膩叫聲中,分身在雷炎的手中噴發出白濁的液體,落在兩人的小腹上,雷炎趁機更加用力地吻著他的全身,沙啞地說,「小慕……我一定要抱你……就算你會痛,會哭,我也要抱你……我實在忍不住了……」
還沒從情慾爆發的眩暈中清醒過來的慕秋只是喘著氣,整個人趴伏在雷炎的身上,雷炎把手伸到枕下摸出了一管東西,擠在手上,然後小心地探嚮慕秋的後方。
溫熱的皮膚接觸到冰涼的手指時慕秋的身體有所警覺,等到不安分的手指開始在蜜穴周圍蠢蠢欲動的時候他的理智才恢復了一分:「雷炎……你幹什麼?」
(雷炎擺好餐巾:謝謝小慕,我要吃了。)
「對不起,小慕。我要抱你了。」雷炎認真地說,「我愛你,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我要你,就是這樣。」
「不行……」儘管慕秋很想甩他一個巴掌,但是剛發洩過的身體軟得一點力氣也沒有,說出來的話如同哀鳴,「你答應過我不做到最後的……」
「我撒謊了。」雷炎很正經地說,「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卻不能抱你,我做不到,我是真心愛你的,所以才想和你合為一體,想進入你的身體,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不想要!小慕,我要你!」
他不等慕秋的回答,手指沾著藥膏在慕秋的穴口耐心地按摩著,很快,小小的洞口張開了,他猛地伸進手指去,慕秋驚慌地扭動著身體:「你塗了什麼?」
雷炎答得倒也乾脆:「小護士護手霜。」(不用懷疑,冬天某A就用的這個)
「你!」慕秋氣急地叫,「你早有預謀的!」
「不是啊。」雷炎無辜地說,「是今天晚間護理的時候麗繪小姐偷偷塞給我的。」
慕秋呆了一秒鐘就明白了,連胸口都羞成了紅色:「怎麼會這樣!」
「小慕。」雷炎瞇起眼睛,「你對別人考慮得太多了。對我的漠視我已經無法忍受,從現在開始,我要的心裡眼裡只有我一個人,明白嗎?你只能想著我!」說著他不懷好意地用自己的兩根手指在慕秋體內劇烈地攪動著,慕秋張開了嘴巴喘著氣,又被他霸道地吻住了嘴,讓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雷炎摸索著慕秋甬道內的興奮點,當感覺到身上的情人一陣顫抖之後,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更加使勁地揉按著那一點,同時也不忘用深吻堵住慕秋的嘴。
當慕秋的分身又再次抬頭的時候,他知道差不多了,抽出手指,用雙手托起慕秋的腰,低聲說:「小慕……忍一忍……」
「啊……?」迷離中的慕秋壓根沒聽見他說了什麼,但是等雷炎灼熱的分身湊上穴口的一剎那,他猛然覺出不妙,驚慌地亂動起來,雷炎一下沒抱住,他跌坐下來,正好把雷炎粗大勃起的分身吞了進去!
「哇!」慕秋慘叫起來,雷炎急忙抱起他的腰,儘管已經經過充分的潤滑,但是慕秋這才是第二次,後庭還是不能容納如此粗大的分身,更何況又是一坐到底!
「小慕,小慕……」雷炎也是一臉痛苦地樣子,緊緊抱住他,「你別動!別動!我也很辛苦啊……求你別動……」
慕秋只覺得似乎有一根粗鐵棍插入自己體內,還是燒紅了的,內臟全都移了位的樣子,痛得他想嘔吐,一口咬在雷炎肩上,咬出了血。
「小慕……乖……放鬆放鬆……」雷炎忍住自己急於噴發的慾望,安撫著情人,「咬吧,咬了你就不疼了……」
慕秋終於稍稍習慣了體內的異物,嗚咽一聲,抬頭控訴般地看著雷炎,雷炎苦笑一下,扭曲的臉放鬆了一點,開始小心翼翼地愛撫著情人身上的敏感點,強力抑制住自己的慾望。
很快,慕秋的喘氣又粗了起來,雙手攀附在雷炎身上加重了力量,雷炎小心地抽動分身的時候也能忍受了,雷炎鬆了一口氣,繼續吻著慕秋的全身,同時開始慢慢地抽弄著分身,在慕秋緊窄的通道裡艱難地摩擦著剛才那突起的一點。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力量控制著自己不來硬的。
漸漸的,抽弄順利起來,慕秋的全身佈滿了情慾的紅暈,眼睛迷夢地看著雷炎,笨拙地扭擺著自己的腰,雙手顫抖地摸上了雷炎的胸口:「雷……炎……」
「可以了嗎?小慕?」雷炎故意問,手從他的腰上放開,改而撫摩著他的全身。
慕秋咬住下唇,羞澀地開始自己擺動腰肢,體內雷炎的分身帶給他一波一波無窮的快感,沿著脊椎骨上升到頭腦,又散佈到全身,令得他有一種飄然的感覺,剛才的不適已然忘光了。
雷炎終於低吼一聲,猛地挺腰,在慕秋的叫聲中在他體內噴發了,渾濁的液體沿著疲軟的分身和甬道的空隙中緩緩流下,沾濕了兩人的身體,慕秋幾乎在同時爆發了第二彈,精疲力盡地倒在雷炎身上,再也不動了。
晨光透過天藍色的窗簾射進室內,城市甦醒了,醫院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走廊上護士小姐推車發藥的聲音,和大家打招呼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來。
雷炎戀戀不捨地在懷中情人的耳邊低聲說:「小慕,小慕?醒醒了,天亮了……」
「唔……」慕秋呻吟著,把臉往更深地埋去。
雷炎搖動著他的肩膀:「我也想讓你睡啊,可是等會兒有人來了你又要生氣,乖,醒醒,今晚上我再讓你抱著睡,好不好?」
他湊過去逗吻著慕秋,終於被他弄醒了,打了個哈欠,茫然地看著四周:「吵死了……」
「我是無所謂啊。」雷炎叫屈道,「又不是我怕人看見。」
慕秋臉色一變,真的醒了,看見自己和雷炎一絲不掛地緊貼在一起,外面的人聲清晰可聞,不由急了:「井雷炎!你為什麼不早點叫我!?」
「我叫了啊,可是你累壞了,我只是想……」
慕秋氣急敗壞地推開他:「走開!讓我下去!快點!」
聽見晨間護理的車子聲已經在走廊的這頭響起,還夾雜著彩綺歡快的打招呼聲,慕秋真急了,翻身就要下床,可是他忘記了自己昨晚上用不習慣的姿勢做了劇烈的運動,此時腰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以很難看的姿勢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板上!
「小慕?!」雷炎大驚,俯身看著他,「你沒事吧?摔疼了沒有?我……我下來幫你……」
「不用!」要是雷炎也下來,等會兒這亂子就更大了,慕秋咬著牙忍住,「我沒事!」
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扒上了自己的床,立刻用被單把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門正是時候地開了,彩綺的笑臉出現在門口:「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
她含有深意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掃了一遍,慕秋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乾咳一聲:「早上好,護士長。」
「是個好天氣呢。」彩綺笑瞇瞇地說,「現在我們來更換床單了,請你們配合一下吧。」
「不不!不用了!」慕秋驚慌地說,開玩笑,一換床單還不是什麼都讓人看光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才換過的,不用換了……謝謝……」
彩綺的背後傳來響亮的竊笑,彩綺拖長了聲音說:「好——吧,不換了,我們走吧。」
她走出房門,背後的麗繪沖雷炎眨眨眼睛,忍住笑跟著走了,門一關上就聽見她的歡呼聲:「拿來拿來!願賭服輸!」
「呵呵呵。」雷炎輕笑著,招來慕秋的大白眼:「笑什麼?!」
「沒有沒有,我沒有笑你。」儘管這麼說著,雷炎臉上的笑容還是象偷吃了雞的小狐狸一樣。
慕秋氣得把頭下的枕頭抽出來向他丟過去:「去死!」
雷炎敏捷地接住了枕頭,依舊笑著看向他,慕秋乾脆把頭一起埋到了被單裡,再也不理他了。
時間很快地過去,慕秋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了,住院的日子很愜意,他一想到出院後就又得回到主任的手下,不禁有些氣餒了。
這天早上來了個意外的客人,看上去很斯文的青年,進來後自我介紹:「我姓江,江少汶,雷哥,好久不見了。」
雷炎半躺在床上,懶洋洋地說:「是江少爺啊,不知什麼事要你親自前來,有事的話派人吩咐一聲不就行了?」
慕秋正在削蘋果,驚疑地打量著這個人:原來是那天見到的江先生的兒子?看上去很像一個白領階層,他也是混黑道的?
他正在胡思亂想,江少汶謙遜地笑著說:「雷哥說笑話了,我在幫中只是個後輩,哪能對雷哥不敬,這次匆忙前來,沒有帶什麼東西,一點小意思,請雷哥收著。」說完遞過一個鼓鼓的信封。
雷炎接過來,看都不看裡面是什麼東西,還是那麼懶洋洋地說:「江少爺恐怕還有要事,就請明白說了吧。」
「雷哥果然是江湖中人,說話爽快,那麼我就直說了,石老大一死,石亞灣那塊底盤已經是我們龍威堂的了,現在缺個堂口的把子。」
雷炎眼裡有光一閃:「江少爺年輕有為,自然是想這個位子了?」
「雷哥真會說笑。」他依然彬彬有禮地說,「我只是個後輩,哪裡能輪到我了呢,論資格,論實力,都是雷哥當仁不讓,B叔已經舉薦了雷哥,爺叔們也大多同意了,父親打發我來問問雷哥的意思。」
雷炎沉吟了一會:「鐵哥呢?」
江少汶笑了:「鐵哥身上有案子,到北邊二叔那裡避風頭去了,不過鐵哥臨走前倒是說過要看雷哥你自己的意思。」
「嗯。」雷炎伸手枕到自己腦後,沉思著說,「其實這個位子鐵哥來坐更合適……」
「雷哥是眾望所歸。就不要再推辭了,那邊的事暫時由B叔代管,等雷哥出院後直接過去就行了。」
「這件事容我考慮幾天。」雷炎緊抿著嘴,「謝謝你走這一趟。」
「哪裡的話,」江少汶又客氣了幾句,起身走了。臨走時彷彿是不經意地看了慕秋一眼,卻把慕秋看得渾身不舒服。
「小慕?」
慕秋心慌意亂地扭過頭:「幹嘛?」
雷炎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別削了。」
「咦?」慕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把一盆蘋果全都削了皮,他紅了臉,把蘋果盤端給雷炎:「吃掉!」
「喂,我不是果桶啊。」雷炎苦著臉看著面前的大堆蘋果。
慕秋不說話,走出了病房,沿著走廊慢慢地走著。
早知道雷炎的世界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他天生就是個在刀山火海裡打滾的人,黑道上有他的朋友,他的事業,甚至……他的快樂和前途……如果他不幹黑道還能幹什麼呢?
早就知道為什麼還是這麼難受,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還是為了不同世界的人?
背後忽然傳來叫他的聲音:「殷醫生?嗨,學弟!」
慕秋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轉身微笑著招呼:「學姐。」
可伊氣喘吁吁地走來:「累死了!該死的規定,是誰規定醫生一律不得走電梯的?」
「學姐有什麼事嗎?」慕秋詫異著她的到來,難道她也是好奇來看的?
「啊,那個王主任終於良心發現,說等你出院後就到急診上班吧,反正新人要進來了,病區不愁沒人幹活,讓我來跟你說一聲。」
「謝謝學姐。我知道了。」
「急診雖然辛苦,學不到什麼東西,總比在病區受他的氣強。養好病就過來吧。」可伊以過來人的身份說,「俗語說的好,小雞刨食,自刨自吃嘛。好了,什麼時候過來先告訴我一聲,我們好排班。」
慕秋下定決心地開口;「我明天就出院,後天就可以上班了。」
「真的假的?」可伊懷疑地問,「不要太勉強喔。」
「真的,」慕秋堅決地說,「我早就好了,也沒受什麼大不了的傷。」
「那好吧,我回去匯報主任,後天等你來。」可伊揮揮手,走了。
目送著她走遠,慕秋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牆上,要好好想想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雷炎……我們該怎麼辦?……
「碰!」地一聲,數個花炮在空中炸開,人群齊聲歡呼:「送走啦!送走啦!送走啦!」
「可不要太想我哦。」雷炎神采飛揚地站在走廊上,一身黑色的皮衣更襯得他英俊挺拔,帶著痞痞的笑容看著前面。
「哎呀。我簡直感動得想哭。」彩綺涼涼地說,抱著雙臂站在一邊,「我們護士小姐聽見你要走的消息都恨不能到廟裡去酬神呢。」
雷炎的臉垮了下來:「也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吧?好了,姑娘們!謝謝你們長久以來的照顧,我走了!」
「這麼容易就想走嗎?」彩綺歪歪嘴,身後的麗繪立刻帶著人衝了上去:「要走的話也得依出院的規矩!坐下!」
「放手!你們要幹嘛?……放手……救命啊!……非禮啊……」雷炎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被硬按在輪椅上,並用安全帶固定個結結實實,不知是誰趁亂還在他胸前綁了個紅綢蝴蝶結作為裝飾。
「你們這幫女人!快放開我!」雷炎氣急敗壞地叫著,卻被幾個護士小姐牢牢按住。
「你就忍忍吧。」彩綺從人群的後面閒閒地轉出來,「這是我們醫院的新規定,住院病人出院時一定要坐輪椅由護士小姐送出門,規定就是規定。」(我們醫院就有這條倒霉規定)
「老子有腳自己會走!我都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快發霉了!」雷炎掙扎著,可惜毫無用處。
「有意見去跟院長提呀我們只按照規定幹事。」彩綺使個眼色,「好啦!送貨!」
所有不當班的護士小姐都歡呼一聲,七手八腳地簇擁著哇哇大叫的雷炎進了電梯。
雷炎一邊掙扎著一邊還不死心地問:「小慕呢?小慕呢?」
「殷醫生昨晚是夜班。」已經對慕秋死心的晴兒還是對他的動向瞭如指掌,「聽說很忙,有三個刀砍傷,兩起車禍……已經下班休息了吧。」
「這樣啊。」雷炎有些不高興地說,「也不來送我。」
「唷——」眾人一起發出怪聲,「一天不見就想啦?」
雷炎抬頭惡狠狠地看著圍著他的娘子軍:「與你們無關!快放開我!不然等會我就要你們……」
「我好怕怕!」麗繪誇張地拍著自己的心口,「不如我們把他推到後門去丟了吧,誰揀到算誰的!」
「咦,好哇好哇。」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
在喧鬧中,她們把輪椅推到後門,早已有幾輛黑色的車子在街對面等著了,看見有人出來立刻打開車門,好幾條嗓門一起叫著:「雷哥!」
「接你的人來了。」麗繪多少有些遺憾地說:「本來還想再玩一會的。」
「你還沒玩夠?!」雷炎火冒三丈地叫:「快過來!」
本來是笑容滿面地奔過來的人看見他還坐在輪椅上都遲疑地停下了腳步,花皮悲叫一聲:「大哥!你的腿……廢了?」
「別胡說!」雷炎氣得都快暈了,「還不快過來幫我解開!我是被人捆住了!」
「什麼?!」花皮大吼一聲,「是誰敢綁住大哥!看我一刀下去……」他暴瞪著牛眼瞪向輪椅後面的人。
麗繪頭一個笑出了聲,女孩子們看著他凶神惡煞的樣子,一起忍不住,花枝亂顫地笑著轉身跑走了,花皮卻看得呆了眼,直愣愣地看著她們消失在門口,才感歎道:「好正點!我也想住院了……」
「正點你個頭!」此時雷炎已經在別人的幫助下解開了帶子,站起來給了他個暴栗,「她們也是你惹得起的?小心吃了你都不吐骨頭!」
「當真?」花皮笑得傻乎乎的,「想不到她們這麼熱情的?哎喲!」
雷炎氣得又給他一下,然後掃視了一眼周圍,威風凜凜地斷喝一聲:「走了!」
手下簇擁著雷炎分頭進了汽車,呼嘯一聲開走了。
在醫院八層住院大樓的頂端天台上,有一個人一直在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慕秋終於知道什麼叫漫無目的了,他一個人在公車上晃蕩了大半個城市,就這麼靠著車窗,木然地看著窗外的城市風景,竟不知自己要到哪裡去。
本來下了夜班之後一夜沒睡,是該好好回去睡一覺的,但是……他始終不想睡去,強迫著自己清醒。
為什麼不睡呢?睡著之後不就可以暫時不去想這些煩人的事了嗎?睡覺本來就是逃避的最好辦法,可是……他不想逃避,不想再逃避了……
要認真想想,不想不行了。
我和雷炎,到底該怎麼辦呢?
昨天去看他的時候,試探地問他今天出院以後有什麼安排,想告訴他,自己希望和他出去吃頓飯,希望和他一起過一天,甚至……過夜……從上次狼狽地逃回床上之後,自己就再也沒讓雷炎碰過了,他一定也很想吧?
可是,雷炎咬著葡萄,很理所當然地說:「當然和兄弟們一起出去了!好不容易過了關,應該去大吃大喝去去晦氣。」
自己的心就這樣慢慢地沉下去……慢慢的……沒有痛苦……慢慢的……沉下去……
「對了,小慕也一起來吧?」雷炎把手中的葡萄一丟,興奮地說,「是個好機會!我把你介紹給我的兄弟認識,正式一點的。」
如果我是個女孩,那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吧?作為井雷炎的女人正式地站在他的兄弟面前,是雷炎能給予的最大尊重吧?
可是,我是個男人啊……
想到雷炎的兄弟們不得不面對自己尷尬地叫聲大嫂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慕秋忽然想笑,事實上,他也笑了。
「來嗎?」雷炎希冀地問。
「不行。」慕秋微笑著搖頭,「我今晚夜班,明天可能會很累,我想休息。」
「好。」雷炎點點頭,「那等我去找你吧。」
回想起來,雷炎雖然希望自己去,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去的話,他也會鬆一口氣的。畢竟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大的男人不是什麼光彩到可以在酒席上大聲宣佈的喜事。
雷炎的世界,自己的世界,都容不下這種事啊……
公車第三次回到了終點站,司機回頭看著他:「下車嗎?小伙子?」
「下。」慕秋虛弱地一笑,下了車,在車上坐了那麼久,走路都有些搖晃,他吃力地抬頭看著密密麻麻的站牌,又上了一輛開往海邊的觀光車。
黃昏的海邊,又是退潮的時候,沒有遊人,遠處的海面上有幾輛摩托艇在來來往往地穿梭,點綴著冷清的大海。
穿著皮鞋在鬆軟的沙灘上走很不方便,幾步就陷進去了,慕秋索性把鞋襪都脫了,赤著腳踩在沙子上,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來。
他一個人離開了旅遊的景點,靜靜地走,沒有任何方向感,沒有任何目的,但當他因疲勞清醒過來之後,發現了自己的心遺落的地點。
這是雷炎帶他來的沙灘啊……
他竟走到這裡來了……
慕秋苦笑了一下,四面環視了一下,家威死的那天,就在這裡他和雷炎過了一夜,也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情暢快地說出來,然後雷炎就吻了自己……
他看見了那熟悉的小木屋。蹣跚著走了過去。
小屋和他記憶中的一樣,被簡易爐燻黑的牆壁,陳舊的櫃子,只是好像有段時間沒人來了,地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細砂。
關上門之後,慕秋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實在是精疲力盡了,幾乎是頭倚上牆壁的一剎那就睡了過去。
朦朧中有人來到自己身邊,慕秋不勝其寒地縮著身子,然後就是一陣粗魯的搖晃:「小慕?!你怎麼會在這裡?」
睜開睏倦的雙眼,看見雷炎的臉,好像有一點生氣,有一點擔心的樣子,慕秋傻乎乎地伸手去摸:是雷炎沒錯,夢還挺真的呢。
「你怎麼了?」雷炎不悅地把他的手撥到一邊,捧起他的臉再一次地問:「你在這裡幹嘛?」
「我……」慕秋想不起來,皺著眉頭半天才說,「你呢?你在這裡幹什麼?不適和你的弟兄去慶祝了嗎?」
「慶祝完了。」雷炎拍拍他的臉,「你還沒回答我,你在這裡幹什麼?不是說你今天下夜班回去睡覺了嗎?跑這麼遠到這裡來睡覺?真拿你沒辦法,要是我不來,你是不是要睡到明天早上?」
慕秋揉揉眼睛,想站起來,雙腿坐的時間太長了,一時活動不開,笨拙地倒向雷炎身上。
「你看看你!」雷炎忍不住笑了,「像個小孩子一樣,來。」
他一把扶起慕秋:「我送你回去?」
慕秋搖頭,把臉埋進他懷裡,熟悉的男性體味,帶著淡淡的煙味,讓他覺得很安心,想就這樣下去……一輩子……
「不回去?」雷炎推推他,「那我去生火,不然到明早你肯定會受涼的,來,放開我吧。」
慕秋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更緊地抱住了他。
「小慕?」雷炎驚訝地問,「怎麼了?」
慕秋抬起頭來,沉默地看著他,什麼也不說。
「怎麼啦?」雷炎溫柔地問,「跟我說,說出來心裡就好受了,嗯?」
慕秋淡淡一笑,掂起腳吻上了雷炎的雙唇,帶著男性汗水的微鹹,豐潤的雙唇……感覺真好。
「你在誘惑我嗎?」雷炎苦笑著問,「我的意志力很薄弱的。」
慕秋的手指劃過他的面頰,慢慢地來到皮衣的拉練處,眼睛看著他的眼睛,開始往下拉……
雷炎歎息了一聲:「任何時候你都有本事讓我大吃一驚呢。」說完握住慕秋的手,自己一下子把拉練拉到了底。
「這次我可是會做到底的,不要說我沒有事先說喔,」雷炎在他的耳邊悄聲說,「我可是想死你了,小慕……」
慕秋沉醉地仰起臉,承受著他的吻,由纏綿轉入熱烈,近乎狂暴,然後又轉為纏綿……
雷炎抱著慕秋的手臂收緊了,彷彿想把他的身體揉進自己身體一樣地擁抱著他,全身逐漸發熱,被眼前的情人弄得慾火焚身。
「小慕……小慕……」他喘息著,胡亂撕扯著慕秋的衣服,慕秋的嘴唇都被他親腫了,看起來特別誘人,那麼嫵媚地看著他,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雷炎……」慕秋夢囈般地叫著他的名字,心裡一陣一陣地甜蜜,是他愛的人啊……
雷炎低頭從他裸露的肩頭一路吻下去,留下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吻痕,慕秋抱住他,主動地把自己的胸膛顯現在他的面前,當雷炎粗糙的大手用力擰著他嬌嫩的紅色乳頭時,他輕叫一聲,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發著抖。
好痛……可是……好舒服……
慕秋喉中發出壓抑的呻吟聲無疑給雷炎注了興奮劑,他邊吻著邊慢慢把慕秋放倒在地上,用自己的手和嘴唇讓慕秋無暇他顧。
「小慕……聽話……腿抬起來一些……」
慕秋羞紅著臉抬起臀部,雷炎迫不及待地一把連內褲都扯了下來,褪到膝蓋的地方,慕秋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伸手遮掩著下身,雷炎對他搖著頭:「不,小慕,不要這樣……你很美,知道嗎?你的全身都很美……」
「少胡說。」慕秋嘀咕著,看見雷炎逐漸往下身移去還是羞得滿臉通紅,雷炎的呼吸一陣陣噴在他敏感的地方,他忍不住想蜷起雙腿來逃避。
雷炎壞壞地笑了:「上兩次都是你在上面,這下子風水總算轉到我這邊來了,我要好好地看清楚才賺得回本來。」
慕秋一拳打過去,被雷炎牢牢地握住了,一臉壞笑地吻著他的手:「交給我吧,我準會讓你舒服的。」
說完他就低下頭去,在慕秋雪白的大腿根上來回親吻著,舔著,啃咬著,卻絲毫不去碰觸中間的敏感地帶。
「啊……啊……」慕秋渾身難受地扭動著身體,眼睛水汪汪地看著雷炎,卻死也說不出想說的話,幸好沒有讓他等太久,雷炎微笑著抱住他的腰,一口把他的慾望含入嘴中。
「哇!」慕秋驚叫出聲,溫暖的口腔,靈活的舌頭使他的分身迅速漲大,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湧到那裡去了,他推拒著雷炎的頭:「不要……快……放開……啊……啊……」
在雷炎靈活的挑逗之下,他很快就洩了,雷炎邊擦著唇邊殘留的液體邊笑著問他:「怎麼樣?我的技術還不錯吧?」
慕秋無力回答,只是恨恨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樣子有多誘人,雷炎看得一呆,下身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現在該我了。」雷炎不耐煩地脫下自己的皮褲,赤裸著強健的身體回到慕秋的兩腿之間,從衣服的口袋裡摸出一管不知什麼東西擠出來抹在慕秋的菊穴上。
「你……大色狼……」慕秋有氣無力地罵著,「哪有人成天身上帶這種東西的?」
「這是我在路上買的。」雷炎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本來想到你那裡去……那個那個的……誰知你不在家……結果還是在這裡碰見了,沒白買……我說這是因為我們有緣分吧,小慕?」
慕秋立起眉毛還要再罵他兩句,後面一緊,雷炎的手指已經試探著伸了進來,他怕得立刻不做聲了。
「好緊……小慕,你放鬆一點好嗎?」雷炎的眉頭也皺緊了,「我怕進去的時候會傷到你……」
「怕我受傷就不要做啊。」慕秋咬著牙,感覺雷炎的手指開始轉動著探索自己的體內,他竭力忍住那冰涼的手指帶來的恐懼感。
雷炎仔細地把藥膏都擠到了慕秋的體內才鬆口氣:「好了!我可憋壞了,小慕……忍著點……」
他把自己灼熱的下身抵住慕秋的後方,猛地使勁一捅,雖然經過充分的潤滑和擴展,沒有當場出現流血事件,但那飽脹的感覺還是讓慕秋無法忍受,扭動著腰肢想要逃脫,卻被雷炎牢牢地扣住雙腿,一臉痛苦地說:「小慕,你就不要再動來動去了……我實在忍不住了……」
「我……」慕秋委屈地咬住了嘴唇,果真不感再動了,雷炎喘過一口氣,開始緩慢地移動起來,專注地摩擦著慕秋體內肉壁上敏感的一點,同時用手套弄著慕秋的下身,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籍著潤滑,他的分身進出逐漸變得方便了,慕秋也不再那麼痛苦,而是迷亂於情慾的火焰,濕潤的紅唇輕輕叫著他的名字發出呻吟聲。雷炎伸手握住慕秋纖細的腳踝,猛地一下直進到底,慕秋發出難以抑制的呼喊聲「啊!雷炎……用力……再……」
「好。」雷炎不再小心翼翼地試探,逕直把慕秋壓在身下,盡情地掠奪著,侵入著,慕秋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高亢的呼喊。
這個身體是他的,溫暖的,強健的,抱著自己的身體……這張臉是他的,英俊的,滴著汗水,看著自己的臉……全都是他的……抱著我的人……愛著我的人……雷炎……
我也愛著的人,雷炎……
伸手抱住他,後背是那麼的寬闊,幾乎抱不住……但是還是想緊緊地抱住……不放手……
不放你走……雷炎……我不放開你……
不要離開我……哪裡也不要去……就這樣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我愛你……我愛你啊……我愛你……
慕秋在激情即將爆發的前一秒顫抖著吻上了雷炎的唇,在他耳邊低低地,虛弱地說:「我愛你……」
然後就像閃電劈中了他一樣,從脊椎骨陡然爬升上來巨大的快感,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慕秋再次醒來的時候,有那麼一會兒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茫然地看著自己躺在毯子堆裡,衣服凌亂地堆在旁邊,簡易爐裡的火焰將滅未滅,稍微一動,全身的睏倦都一起湧上來。
發生了什麼事?
檢視著身上的吻痕他才突然想起來,雷炎!昨晚他是和雷炎做愛了,他不知怎麼來到了這裡……然後兩人就……
慕秋安靜了下來,裹著毯子艱難地坐起來,唇邊浮起了一絲微笑:是他的話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自己在做愛的時候昏過去還真有點丟臉呢。
不過……雷炎上哪裡去了?他意識到雷炎並不在屋子裡的時候又開始驚慌起來,他上哪裡去了?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裡了還是又出了什麼意外?
慕秋咬著牙站起來,來不及穿衣服,就這麼裹著毯子跌跌撞撞地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猛烈的,帶著海腥味的海風一下子衝進了室內,僅有的一點溫暖也消失了,慕秋瞇起眼睛尋找著。
在那裡!
金黃的晨曦中,雷炎坐在沙灘上,朝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鑲了一道金色的邊,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拿著小石子往海裡丟。
慕秋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眶濕了,就在剛才,不,也許已經好久好久了,所有的問題有了答案:
他愛雷炎,不能沒有他……不管雷炎是誰,做過什麼,將來會怎樣,他還是愛著他……
任何人也不能代替的愛人……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愛著的人……
就是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
也許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會遇到很多很多的阻礙,也許雷炎將來會不再愛自己……我還是愛他……不能沒有他……
他拖著毯子走過去,走得很慢,走向雷炎寬闊的背影,也走向自己的幸福……
雷炎聽見身後的動靜,笑著說:「起來啦?看!日出耶!」
他用手指著前方,剛要回頭,慕秋整個人趴在他背上,抱住了他不讓他動,低聲說:「雷炎,我有話要對你說……不要回頭……我怕看了你的臉我就說不出來了……」
雷炎身子一僵,隨即輕鬆地笑著說:「要我先洗洗耳朵嗎?」
「雷炎!」慕秋生氣地叫。
「好好好,你說,我聽著。」
身後的慕秋反而躊躇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雷炎……我……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慕秋激烈地說,然後聲音又低了下來,「你不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愛你的……你是個痞子,你很壞,你也許殺人放火,也許五毒俱全……」
「喂!」雷炎抗議了。
「聽我說完!」慕秋的手指緊緊陷入雷炎的衣服裡,他的聲音也含糊不清,「不管你怎樣……我都愛你……真的……但是雷炎你聽我說,你不要死掉……我只要你活著就好……不管出了什麼事,你千萬不要死掉,你坐牢也好,逃命也好,殘廢也好……」他的聲音哽咽了,「我都會愛你一輩子……只要你活著……雷炎……你要活著……活著我才能愛你……雷炎……」
他放開手,摀住了臉,淚水從縫隙中湧出來,瘦弱的肩膀顫抖著。
雷炎回身把他攬入懷中,輕輕搖晃著安慰他,等慕秋稍微平靜一點之後,歎口氣:「別哭了,啊?哭起來很難看的……」
慕秋紅著眼睛倚靠在他的肩膀上,雷炎邊拍著他邊說:「原來人哭起來都會難看的,昨晚花皮小馬他們一個個哭得都不能出去見人了,連B哥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麼激動。」
慕秋強笑著:「昨晚開心嗎?」
「除了他們幾個最後哭天抹淚還可以啦,真是的,我只不過宣佈我要洗手不幹他們就哭得像我死了一樣。」
慕秋疑惑地抬頭看他,剛才雷炎說什麼了?
「你剛才說什麼?」
「啊。」雷炎漫不經心地說,「昨晚你沒去真可惜,是我的金盆洗手大會啊,要是你在我會很高興的。」
慕秋的心突突亂跳,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你退出?不幹了?」
雷炎肯定地點點頭,「是啊,我總不能天天讓你提心吊膽,愛你就要為你想想。」他伸開四肢舒服地躺在沙灘上,「這是最後一天打混的日子了,明天我就要正式上班了呢!」
「上班?」一個打擊接著一個,慕秋只能簡單地重複著他的話。
「是啊,湘南大眾傳播公司召保安,我一報名就過關了。」雷炎不無遺憾地說,「本來還想多摸幾天魚的,現在不行了,咦?你那麼吃驚幹什麼?我沒有告訴你嗎?」
「井雷炎!」慕秋怒吼一聲撲到他身上,胡亂地拳打腳踢,「你這個大混蛋!竟然都瞞著我?!害我那麼擔心!氣死我了?!我再也不為你這種人傷腦筋了!井雷炎!」
「哎呀好痛!來人啊謀殺親夫啊!」雷炎一邊閃避一邊大叫,最後乾脆一把把慕秋拉倒在身上,吻住了他還在亂罵的嘴。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金黃的陽光照在沙灘和海面上,也照著沙灘上親吻的兩個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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